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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时候,锋连城就已经抵达南面的广陵郡。
他御空飞行,落在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宅院外。这宅院占地百余亩,前后八进,凋梁画栋,飞檐斗拱,气派无比。
这院门处则是门禁森严,站着几十个家丁护卫,其中每一个修为都不低于七品。
他们望见锋连城,当即手按兵器,现出了警惕戒备之色。
锋连城则抬起眼,看了看大门口的牌匾。
当那‘潘府’二字入眼,锋连城就知道没找错地方。
下一瞬,他的前方这座坚固比肩城门的精铁大门,整个轰然爆散,炸成了粉碎。
那群护卫顿时一阵惊怒交加。
“大胆!”
“何方贼子,敢在潘府大门前放肆?”
“杀了他!”
“来人,有贼人闯入。”
而就在下一瞬,这些人都口喷朱红,纷纷跪倒在了地面。
不止是他们,就连院中的那些家将与护院,也感觉自己元神如受重锤,纷纷口鼻溢血。
锋连城的庞大剑压在这顷刻间覆盖全府,没放过每一个角落。
此时院中的防护法阵也被激发,与锋连城的武意对抗。
这里的防备,比之西山镇的楚家大宅可强多了。
锋连城却还是从容自若的直往这座潘府的内院行去。
他的武意凝结,聚集起无边的庚金之灵,在高空之上凝聚了一把巨大的庚金之剑。剑尖朝下,凌压着这整个宅院。
就在锋连城堪堪走入院中百步之际,他感应到院内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机,如同流星般的迎面轰来。
锋连城顿时眉梢一扬,猜到来者正是潘家家主潘元化,是东州仅有的几位三品武修之一。
不过这人的三品修为,多源自于潘家前人遗泽,不是正常晋升。
潘元化本身根基太弱,不堪入目。
至于此人修行的‘天元流星剑’,倒是一门不俗的剑法。然而在此人之手,也就只能看看。
锵!
院中一金一红两道剑光交击,瞬时爆散出二十几条犀利无比的碎散剑气,将周围大片的院墙与建筑都横扫轰碎。
潘家家主潘元化一声闷哼,在虚空中倒退了二十余丈才重新站稳,随后就眼神惊季,忌惮万分的看着前方这个强闯潘府的男子。
而此时他的右肩,赫然已多出了一条刺目的血痕!深约三寸,直入肩胛,几乎砍断了他一整只手臂。
——刚才若不是有潘家大宅的法阵助力,他别说是手臂,就连这条命也都没了。
“你是何人?”
潘元化才刚说出这句,就忽然心神一动,童孔一张:“你是铁旗帮护法客卿锋连城!”
就在不久前的香堂大会,潘元化见过此人。
“正是锋某,这才隔了多久没见,潘舵主就记不得锋某了?”
锋连城冷冷一笑,将一枚令牌在潘元化面前晃了晃:“锋某奉旗主之令,暂入刑堂听令,前来处置潘家五子与七子,这二人欺压帮众,为祸地方,将我帮中律令视无无物,理当论刑。还有你们潘家的份子钱,也该上缴了。”
潘元化的面色顿时一变,拱手道:“份子钱好说,潘某这就筹备,绝不会短缺。至于我家那两个孽子,他们都不在宅中,一直在外未归。”
在他身后,此时已有几个机灵的家仆纷纷往后院跑去,意图通知两个少主人。
然而就在下一瞬,锋连城抬手往前一抓,竟然将两个身影,遥空从这座大宅的后院方位,强行抓摄到了身前。
“此事就不劳阁下了。”
锋连城手按长剑,高视阔步的走入到了大堂内:“份子钱的事,自有内务堂的账房与你们对接。劝你们别在帐上做什么手脚,也别想隐瞒产业。帮规无情,锋某不想再来一次。”
他简直盛气凌人到了极致,将潘家的所有人都视为无物,直接大剌剌地坐在了主位上。
“劳烦潘舵主,召集所有广陵郡城内的铁旗帮众至此处观刑!”
潘元化的脸已煞白一片,他看了一眼身前两个摊倒在地,动弹不能的爱子,心中惊怒交加。
“阁下!”
潘元化恨不得一剑剁了眼前这杂碎,却只能强忍着郁怒。
自从刚才的短暂交手就可以知道,他万万不是此人的对手。
这个锋连城修为三品上,然而其战力,至少都是地榜中段。
潘元化简直无法理解。
这样的人物为何会效力于铁旗帮?
锋连城如果愿意,自己就可打下一片江山,一份基业,何需给别人卖命。
难道那‘无极刀君,未来血睚’的名号,就这么好用?
潘元化拱了拱手:“我这两个孽子平时行事确有不端之处,本性却还是好的。敢问他们是犯了帮中什么法度,需要刑堂处置论刑?还非得召集帮众观刑不可?且论刑之前,总得定罪吧,请问可有人证物证?”
此时潘家诸人都陆续赶来,也都愤愤不平,怒火填膺的瞪着锋连城。
如果不是潘元化肩上的那道剑伤,此人一定没法活着走出潘宅。
锋连城不以为意,神色散漫:“敢问潘舵主。我铁旗帮的第十二条,第十三条,第十五条与第二十条是怎么说的?嗯?”
潘元化原本不想回答,却感受到锋连城的剑意逼迫。
他语声艰涩:“第十二条,帮众如有逼淫妇女,无故残杀平民者,斩之!第十三条,如有私自侵吞兄弟钱财杂物,或托带不交者,斩出一手,逐出铁旗帮!
第十五条,帮中兄弟货物,不得强买争卖,如有恃强欺弱者,斩出一手,逐出铁旗帮!第二十条,不得以铁旗帮势力广大,仗势欺人,更不得行凶称霸,须各安分守己,如有违背,鞭刑一百!”
锋连城静静倾听,心忖这铁旗帮的帮规,可说是极其严苛,严苛到简直不像江湖帮派。
据说这铁旗帮的帮规,全都是出自铁旗帮的前任旗主铁狂人之手。
这位铁旗主出身军伍,最初创帮之时,几乎将军中的军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全都照搬了过来。
“这就是了!”锋连城语声散漫道:“就在一个月前,你的五子潘建业奸淫民女,不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之强掳,事后还将此女弃尸于广陵城西的坟场,可叹人家还不到十六岁。
此事事实俱在,不容抵赖。刑堂早就掌握人证物证,稍后就会送至此间。另还有为非作歹,残虐平民之事六起,都有证据。
至于你家七子潘建家执掌分舵账房,不但以低价强买我铁旗帮兄弟财货,还克扣我铁旗帮兄弟的俸金,至今只发了不到三成。也是罪大恶极,当数罪并罚。”
锋连城凝着眼,冷冷的看着面沉似水,哑然无声的潘元化:“你这七子,居然还敢打着铁旗帮的旗号,垄断广陵郡所有造纸作坊与铁器生意,真是好大的胆子。”
潘元化心绪不由沉冷如冰,知道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他五子潘建业月前奸杀幼女一桉确有其事,没想到还是被铁旗帮总舵知道了。
至于七子潘建明,他为家中办事是很尽心的。
他错就错在太小看了铁旗帮,小看了无极刀君,过于贪婪了。
这孩子一直没将铁旗帮放在眼里,还以为是以前潘家独霸广陵郡的时候。
潘元化暗暗叹息,心想这真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
四个月前,极东冰城大军登陆,军势横扫至广陵城下。潘家也化整为零,意图避让极东冰城的兵锋,却还是在极东冰城打击下损失惨重。
后来他见铁旗帮与铁旗帮羽翼下的临海郡诸世家都安然无恙,便动了心思,也打起了铁旗帮的旗号。
极东冰城当时打击潘家的力度,果然缓和了数分。
然而他们终究非是真正的铁旗帮众,铁旗帮也不是什么人想入就入的。
后来是他托‘星宿仙宗’的关系,请动了仙宗的几位长老向铁旗帮的众多高层说情,还托了无相神宗一位长老给无极刀君递话,他们潘家才得以真正加入铁旗帮。
然而此举虽令他们逃脱了极东冰城带来的灭顶之灾,也埋下了今日的祸端。
其实广陵城内有什么铁旗帮众?
那都是潘家为加入铁旗帮,满足建立分舵的要求,拉了三千多个苦力与铁器作坊的学徒入铁旗帮。
因他们想要拿到广陵堂主一职,所以拉的人额外的多。
这些帮众质量还都很不错,身强力壮,修为也有九品上。
潘元化原以为这些人可以任他们拿捏。
铁旗帮三成的薪俸,已经足以让这些人满足了。
在做工之外再拿一份额外的钱财,有什么不好?
然而今日,怕是要被铁旗帮反客为主了。
潘元化猜知到锋连城召集帮众观刑的目的,他的脸色灰败:“锋护法,有道是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
“别跟我说这些,难道你们入帮的时候?铁副旗主没有跟你们说过帮规?”
锋连城一声冷笑。
他心里有点佩服楚希声的心机。
内务堂为刑堂收集到的人证与物证都很详实。
可见那位旗主应是早就有过吩咐,令内务堂暗中收集罪证。
他冷冷的凝视着潘元化:“还有阁下,教子无方,且有包庇之嫌。这广陵分舵的舵主你是当不下去了,旗主有令,当在广陵分舵另择贤能,此外还得上交罚金。”
潘元化咽喉顿时一甜。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能不能寻人帮他们潘家说情。
然而潘元化略一寻思,就放弃了这念头。
之前他请星宿仙宗的几位长老出面,让铁旗帮庇护他们潘家已经很不容易了。
难道此时他还能让这些长老再帮自己说服楚希声,对他们潘家违逆门规一事高抬贵手?
世间没有这个道理!
相信那几位长老,也没脸开这个口。
潘元化又想铁旗帮这么做,就不怕将他们潘家逼反吗?就不怕那些才刚加入铁旗帮的世家豪族心寒齿冷?
然而当他触及到锋连城的视线,就像是一桶冰水泼在头顶。
那是含着无限期待与杀机的目光,森冷到足以将他冻结。
锋连城则是唇角冷挑。
楚希声发给他的指令,其实是遵照铁旗帮的帮规,便宜处置。
锋连城却选择了最酷烈最无情的做法。
楚希声想要用他可以,却要小心被他这把刀崩了牙。
所以锋连城其实很期待潘元化被逼反。
今日潘元化如果忍下来了,那么他就完成了楚希声交代的差事,潘家则必定对铁旗帮生出怨恨,从此离心离德。
潘家如果被逼掀桌,那也正合他意。
正可借潘元化与潘家众人的人头,做为他融入铁旗帮的踏脚石。
他这个铁旗帮的新人,不能寸功不立。
锋连城手按着剑,心想这个人会做什么选择呢?
潘家若还留在铁旗帮,那就必须守铁旗帮的规矩。
他们在广陵郡的影响力,迟早会被铁旗帮取代,还得给铁旗帮做牛做马,听从号令。
如果不肯,那么这些人的死期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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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楚希声也迎来了天边的第一缕阳光。
望安城在广陵郡的西面,相距数万里之遥,所以这阳光来的慢一些。
他凝神看着眼前的万象星盘,发现上面的那点点星辰,都凝聚起了一点星光。
它们凝聚在一起,最终化作一道只有楚希声能够看见的炽白光华。
这光华腾空而起,穿梭至三层云霄之后,又坠向了东北方向。
“这个方位——”
楚希声转过头,看向了东北处:“西山北面?”
望安城的西山范围也很大,南北长九百里,宽约三百余里。
那白光坠落的方向,正是西山北麓。
楚希声忖道这真是巧了。
他与楚芸芸的陵墓,也在这个方位。
“我们走!”
楚希声当先遁空而起,循着那团白光追了过去。
洗碧天,铁狂人与罗宗汉等人则紧随其后。
楚希声这次没用浴日神舟,只因距离本就不远。
不过他还是用上了睚眦刀意,可以为他反射开一切视线与神识感应。
这次诸天秘仪,让他的睚眦刀受益极大,哪怕是在大白天,也能让他们避开禁军与锦衣卫的拉网搜寻。
此时的望安城西郊,也确实非常空虚。
虽有十数万禁军在周围几百里地域来回搜寻,其中却没几个高手,对楚希声他们而言,这张网如同虚设。
就在大约半刻时间之后,楚希声来到了西山北麓的一座小山丘上。
接下来他只需将万象星盘上的群星,按照三年半前,楚凤歌死亡那一刻的周天星辰方位排列,就可激发出楚凤歌留于此处的禁法,挪移到位于此处地下一百余丈的宝库。
然而当楚希声在山头站定之后,却是看着远方的一片山丘,微微愣神。
楚希声感觉有点不对劲。
此时他体内的‘六阴还魂咒’忽然就有了动静,体内的阴毒正在疯狂滋长,便连他的神阳血脉,也只能将之勉力镇压。
“罗先生。”楚希声剑眉微凝,扫望四周:“你看这里的山形山势,灵脉风水,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罗汉宗闻言一愣,他也四面看了一眼。
“此处阴力极重,不过没什么异常。”
罗汉宗随后又拿出了一个罗盘,仔细测算。
他还是摇了摇头:“这里的地脉几乎都被附近的几座帝王陵寝侵占光了,其余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楚希声神色惊疑。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寿命已减少了整整三天。
不过他眼前这位,乃是天下间最顶级的术师,既然对方已这么说了,楚希声也只能暂时压下疑虑。
他开始拨动万象星盘中的星辰,让它们变化方位。
楚凤歌是在丑时三刻死亡的,那时候的星象,与现在略有差异。
换成别的时候,楚希声还得翻书推演。
罗汉宗却能将当时的星辰方位,给楚希声一个个报出来。
这位号称‘星辰大法师’,修的正是星象之道。
也就在万象星盘中的星象调整的差不多的时候,罗汉宗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咦。
他再次定目,看了前方的山形山势,又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确实不对劲,有问题的不是山势,风水,而是这里的星象。”
罗汉宗若有所思:“这个地方,应该是被人为改造过,上应周天星辰。每隔七天的丑时三刻,这里都会在周天星力的作用下。与东南二百里外的某个方位,形成阴阳倒转的现象。”
他一边说话,一边陷入凝思,随后眼睛一张,神色不能置信:“这似乎是另一种形式的一品天罡法‘颠倒阴阳’!”
楚希声闻言不由一阵愣神,东南二百里外,不就是他与楚芸芸的陵墓所在?
神拳判官洗碧天也想到了此事:“东南二百里外正是霸武王陵,莫非少主的复生,是家主大人的安排?”
他们的家主竟早在事发前的一年,就已遇料到了少主的遭遇,提前准备好了后手?
“极有可能!”
罗汉宗深深惊讶,忖道那楚凤歌昔日也号称是盖世天骄,曾经在青云总榜位列第一。
可惜身中毒咒,前途尽毁。
如今看来,世人对这位的评价,真是一点都不差。
楚凤歌能以四品武修之身,借助周天星辰之力布置这天罡法‘颠倒阴阳’,可见此人对术法的认知,也达到了极其高深的地步。
这位楚家家主,应该还比自己年轻几岁。
其天资之高,简直让他望而兴叹。
这确是一位能比肩霸武王的天纵英才。
罗汉宗不由兴致勃勃,饱含好奇:“具体的情况,还得去那座宝库里面看看,这‘颠倒阴阳’之术的核心,应该就在这座宝库里面。”
他想要看看这‘颠倒阴阳’之术的究竟。
罗汉宗预感到这座宝库内的法阵,对他有着极大的裨益。
楚希声则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万象星图。
他心里有震惊,有忐忑,有不解,也有好奇。
楚希声最终还是将最后几颗星辰,拨弄到正确的方位。
也就在下一瞬,他们一群人都只觉脑海一阵晕眩,眼前一片五光十色。
等到视野恢复正常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一座明亮宽阔的山窟内。
这山窟高只有三丈,却有着百丈直径,整体则呈圆形,四壁都镶嵌着夜明珠,将这里照的纤毫毕见。
下方则是一整块的透明水晶,暂时不知是何材质,只见点点星辰封印其内,竟也是一副星辰图桉,对应的恰好是楚凤歌死亡时的星象。
这窟内还立着两座石碑,恰好在阴阳鱼眼的位置,彼此对应。
在洞窟的中央位置,则悬浮着几张赤金色的兽皮,还有好几枚天青色的石块。
楚希声望着这些东西,不由微微愣神。
这些赤金色的兽皮他数月前才见过。
——那赫然正是《戒律二书》的残页。
至于那些石块,楚希声同样很熟悉,那正是神契天碑的残片。数量很多,与他在云海天宫得手的天碑碎片,正好相当。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张通体紫金二色的纸张。
那本是最顶级的符纸,可以书写一品天罡符。此时却不知何故,残缺不全,多处朽蚀。
楚希声遥空一招,将这张纸拿在手里。
才发现这张残纸,竟是楚凤歌写给楚铮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