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周興興學會說的第一個字是︰槍!
    周興興唯一一次流淚是他母親死的時候。
    周嫂的丈夫是個刑警,在一次擦槍時不慎走火,子彈打崩了他的大腦袋。
    從此,周嫂白天變成男人,晚上變回女人。
    有一次,孩子在玩耍中打碎了鄰居的玻璃。周嫂二話沒說按住老大就是一頓毒打。鄰居後來問她為什麼只打老大。她說︰“只有老大是親生的。”派出所的院子里有個豬圈,周嫂的家就在派出所里,四個孩子在炕上嘻嘻哈哈,四只小豬在糞堆里哼哼唧唧。
    老街西邊有個菜市場,1980年4月10日,有個攤販到派出所報案稱自己的一麻袋糠被人偷走了。這次偷盜很大膽,一個破衣爛衫胡子邋遢的男人,問了問糠的價格,過了一會兒轉身回來,趁攤販不注意,將50多公斤重的糠扛在肩上,撒腿就跑。周嫂接到報案,騎上自行車迅速追去,沿路不斷打听,很快找到了那男人的家。大門開著,院里榆錢落了一地。推開屋門,周嫂看見牆角架著一口鍋,正熱氣騰騰煮著糠面糊糊,五個孩子捧著空碗咽口水,男人正用鐵勺在鍋里攪。周嫂咳了兩聲,見一屋子人都在發呆,就沒有說話,她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錢放在一個孩子的碗里。走的時候,她的淚水涌了出來。
    1989年,周嫂當上了老街派出所所長。此後三年,老街轄區沒有發生一起刑事案件。
    1994年,城區規劃,老街拆建成新街。因為分房不公,群眾上訪,周嫂脫下警服在縣委門前破口大罵。
    1998年8月27日,周嫂心髒病發逝世。
    次日,大雨滂沱,送葬者三千余人。
    周興興小時候最喜歡玩的游戲是警察抓小偷。
    周興興上小學時,和哥哥去野外游玩,他指著草叢中的一口機井說︰“看,這是個拋尸的好地方。”
    周興興的想象力很豐富。有一次在火車站,人們逮住了一個割錢包的小偷,然而翻遍小偷的全身也沒有找到刀片。周興興大聲說︰“刀片藏在他嘴里。”
    周興興13歲那年對周嫂說︰“媽,我想當一名警察。”
    周嫂說︰“你已經是一名警察了。”
    周興興上中學時老是遲到,為了節省時間,他就一邊拉屎一邊吃飯。
    周興興很愛干淨。他的床底下有一大堆從來不洗的襪子,每天他都挑一雙最干淨的穿上。
    周興興喜歡思考。有一次,他走過一個漂亮女孩身邊時放了個屁。女孩皺了皺眉,周興興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當時女孩听見他自言自語︰“死人為什麼比活人沉?”
    周興興懂得多種語言。有幾個說話可靠的走街串巷彈棉花的人,曾經看見周興興坐在小學校後的池塘邊和一只青蛙講話。就在前幾天,從那池塘里剛剛撈上來一具童尸。
    周興興為了抓一個搶劫犯,曾在胡同盡頭的一個倒扣的筐底下埋伏了一夜,後來有人問他當時的想法是什麼。
    周興興回答︰“別再下雨了。”
    周興興僅用30分鐘就破獲了一起強奸殺人案。有個住校的女學生,半夜起來解手,清晨,人們發現她死在了廁所里。女孩的死狀慘不忍睹,她躺在地上,裙子凌亂,內褲被撕碎,頭耷拉著,脖子被什麼利器鏟了個大口子,鮮血流了一地。全校師生感到極度恐慌,立即報案。民警在廁所旁的冬青叢里找到了一把鐵杴,很顯然這就是凶器。學校保衛科的同志積極配合,馬上提供了一份有流氓前科的學生名單。周興興戴上手套,看著那把鐵杴沉思了一會兒說︰“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一個環衛工人,”周興興舉起那把鐵杴說,“挖糞的,這把鐵杴上除了血跡還有屎,便池里有挖過的痕跡,凶手為啥要挖大便呢?只有一個答案,他就是個挖大便的。可以想象,他正在干活,都知道,這活得在半夜里干,那個女學生進來了,然後強奸,悲劇發生……”
    警方立即到環衛局展開調查,經過指紋對比,很快抓住了凶手。
    前傳︰罪全書 第三章 滅門慘案
    淄陽郊區有一所廢棄的危樓,周圍很荒涼,樓前雜草叢生,樓後是一片墓地。這座小樓在白天看上去破舊不堪,到了夜晚顯得陰森恐怖。
    清明節前,兩個民工住進了樓里。
    他們的工作是修復被雨沖毀的墳地,鏟除雜草。樓分兩層,民工住在底層。當晚,兩個民工大醉,夜里似乎听到樓上有人在哭。
    到了午夜,一個民工出去解手,背後突然傳來尖銳的慘叫,接著是抽搐掙扎的聲音,而後萬籟俱寂。他大著膽子沖進樓內,看見另一個民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楮暴突,口鼻流出鮮血。
    樓內有鬼的說法迅速傳開,再沒有人敢去那里干活,墓地的管理單位不得不出重金招聘,三天過去,只有一個剛剛釋放的勞改犯願意前往。
    勞改犯叫黃仁發。
    黃仁發提出了兩個要求︰“給我根棍子,給我兩倍的錢。”
    管理單位經過考慮答應了。
    棍子是用來打鬼的。若是女鬼呢,黃仁發嘿嘿一笑。
    暮色蒼茫,樓內的血腥味已經很淡,幾只蝙蝠飛進飛出。
    黃仁發干完一天的活,收拾好地鋪,在地鋪周圍擺放了一些塑料紙,他關緊門,並在門後放了個酒瓶。有經驗的小偷都會這麼做,如果有人進來,他會立刻發覺。
    黃仁發抱著棍子睡著了。
    他不知道他躺的地方就是那民工死的地方。
    午夜,門緩緩開了。酒瓶倒地發出清脆的響聲。黃仁發立刻坐起來,握緊棍子——然而沒有人,只有冷風吹進屋里。黃仁發松了一口氣。突然,塑料紙一陣嘩啦啦的響,似乎有腳步踩在了上面。黃仁發瞪大眼楮,屋里確實沒人,空蕩蕩的。那聲音在他面前停了,房間里死一般沉寂。
    他咳了一聲,給自己壯膽,就在這時,他的腳被什麼東西舔了一下,出于本能,他向後一退,手中的棍子也用力掄了下去。棍子觸地發出悶響,肯定打中了那東西。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一條死蛇躺在地上。
    黃仁發咽口唾沫,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冷汗。他用棍子將蛇挑起來,搭在窗台上。他想,明天烤烤吃。
    睡下不久,他又被一種奇怪的聲音驚醒,吱吱地響,半掩的窗簾動了一下,有個影子一閃而過。
    他用棍去撥那窗簾,猛地看見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黃仁發嚇得手一哆嗦。莫非是恐懼引起的幻覺,他揉揉眼,那小腦袋不見了。黃仁發一動不動,傾听四周,樓道里隱隱約約有腳步聲,那腳步上了樓,接著樓頂傳來卸下重物的聲音。
    那肯定是裝在麻袋里的死尸,魔鬼的食物。黃仁發的第一個念頭是趕快離開這里,第二個念頭是去看看。這時傳來絮絮的低語聲,可以清楚地听見有個尖細的嗓子說︰“味道不錯。”
    黃仁發當過小偷,是個膽大的人。他曾在一戶人家的門後站了一夜,在另一戶人家的床下躺了一夜。偷人的東西算偷,偷鬼的東西不算偷。
    為什麼不去拿幾件鬼的東西呢,黃仁發對自己說,也許是些寶貝呢。
    黃仁發脫了鞋,握緊棍子,躡手躡腳上了樓。樓上那間房子的門虛掩著,有輕煙飄出來,火光閃閃,從門縫里可以看見映在牆上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側面像,很奇怪的影子。
    黃仁發聞到了一種炒 了芝麻的香味,他屏住呼吸,將耳朵貼在門上,下面就是那幾個鬼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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