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老亨特將在魔鬼林宣誓,在森林的最深處,在他的信仰森林之神鑒證下,向他要效忠的主人諾丁漢伯爵宣誓。
    而在森林里,莉亞也見到了盜賊首領的營地、他的兒子們,跟,七個老婆。他是怎麼分的?每天睡一個從周一到周末?!“我敢說,全亞美的貴族老爺們都會在心里偷偷的想要供奉這位森林之神,”莉亞騎在她的小白馬上,湊近她丈夫低聲說。可不是麼,想娶多少個老婆就娶多少個老婆,比亞美神可奔放多了,哪還需要情婦這份炙手可熱的職業?!
    諾丁漢沒說話,只是伸過大手來在他妻子腰上輕輕捏了一下。
    莉亞低呼一聲,拍掉他的手還想繼續說什麼,她胯下的小白馬突然停了下來,他們的目的地到了,神木祭台。
    盜賊們的宣誓儀式跟騎士們的完全不同,莉亞想。她曾听她丈夫講過騎士的受封儀式,也許就在今年她還會親眼見上一回,因為威爾•高夫,他將在某個天氣晴朗的日子里在某個肅穆莊嚴的環境里,被領主持著的一把劍拍打在肩後背脊上,宣誓成為對方忠實的封臣。
    向森林之神的宣誓儀式也很肅穆,起碼沒人亂講話,但作為宣誓人的亨特卻一直在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嘀咕什麼,他繞著那顆所謂的神木,走了一圈又一圈。
    這是棵榆樹?橡樹?還是杉樹?哦,莉亞一點兒也猜不出來,她從來認不出這些,上學時候去植物園郊游也是傻傻的跟著大部隊走,她想待會兒或許可以問問喬治。但很明顯的是,這是棵非常有年頭的樹,枝干粗壯的大概十個成年男子合圍才能抱過來。莉亞想,或許它比後山真正諾丁堡的年紀還要大呢。
    轉完了圈,老亨特開始了宣誓的最關鍵部分,他先是吐出一連串對森林之神的贊美和自己信奉的虔誠,然後加上他宣誓效忠的人,諾丁漢伯爵的名字。“我將生命與忠誠奉獻于您,今……”
    莉亞向前輕輕地邁了一小步,她起初一直像所有人一樣昂著頭仰視著這塊神木,現在,她平視著緊緊盯著盜賊首領。
    老亨特頓了頓,接著道︰“我將生命與忠誠奉獻給您和您的家族,今日如此,日日亦然。”然後帶著他的族人向他的信仰行禮,完成儀式。
    之後他們並沒有在魔鬼林里多呆,諾丁漢沒有想住下的意思,而盜賊們也巴不得他快快走。其實被國王和領主驅逐的人也並非個個窮凶極惡,他們很多人只是為了生存,為了偷一小片面包,為了私藏一小袋農作物,又甚至是在屬于貴族的森林里獵了一只狐狸或者小鹿……好吧,這種說法不適用于魔鬼林,又或者說原本他們還勉強算是無辜,但進入到這兒之後幾乎每個人手上都要記上三五條人命,這確實是個惡賊聚集的地方。可就是這樣一群惡賊,怕諾丁漢卻怕的要死。
    “你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回伍德堡的路上,莉亞忍不住問她丈夫。
    而諾丁漢沒有回答,那種血腥的事情,盡管不可能,但他還是希望她永遠見不到的好。于是他換了個話題,向他妻子稱贊道︰“你今天做的很好。”
    莉亞眨眨眼,當然,她一向做得很好。那是來之前諾丁漢囑咐她的,要讓盜賊們正視領主夫人的地位,隨時提醒他們,宣誓效忠的是諾丁漢家族而不僅僅是諾丁漢本人。“可我有些想不通,這區別在哪里?”
    “等有一天我不在領地內的時候,要確保他們依然對諾丁堡忠誠。”
    “你要去哪兒?”莉亞急忙問,緊接著又道︰“如果你不在,難道盜賊們會向我效忠?”
    不完全是,諾丁漢沒說出口。雖然嫁給他後她也冠上他的姓氏,但在行使家族權利時還是有一定區別的,他瞄過她的小腹,心中默想,她的權利,在這里。
    見他沒回答,莉亞又問︰“你還沒跟我說,老亨特有沒有答應你那一百個人頭的要求呢。”
    這有什麼不答應的?對他來說利遠遠大于弊。“魔鬼林現在的窘境,是他們森林里已沒有了儲糧,而兩頭對他們圍追堵截又令他們無暇出去劫掠。我要帶走這一百個人恰巧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想想看,少了一百張成年男子的口日吃夜吃,是不是會好過許多?而這一百個人我也不是白要他的,用伍德堡的儲糧換,而且從今以後,雖然伍德堡的騎兵依舊會穿梭森林做樣子,盜賊們卻不用防著咱們跟他來真的整日擔驚受怕了。至于這一百個人,又不是去送死,終究還是會還給他們,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你打算怎麼還?”戰場上刀劍無眼,出去一百個怎麼可能全須全尾的回來一百個?
    “你以為東征路上你的堂兄只跟泰坦人打仗?寶貝就那麼多,沿海的村莊也就那麼幾個,運氣好了還能踫上幾座大城,可也寥寥無幾。全亞美十幾個國家幾乎全都響應教會的號召東征,大家總要先展示一下兵力,像奧丁跟斯卡提這樣的,別的小國自然不會湊上來自找沒趣,但他們倆之間總還要斗上一斗的,勝利的就佔據戰爭前的最有利位置,先挑目標,結束後也有可能拿到最多最好的戰利品。所以,東征路上大仗或許沒有,小摩擦從來沒有斷過。”
    莉亞心領神會,“你就讓他們找個機會,跟斯卡提或者其他國家東征的隊伍斗上一斗,然後……”
    “重傷,回國,隨便他們怎麼裝,布魯克會教他們,他有經驗,”布魯克男爵是諾丁漢的封臣,也是上次東征他出的唯一一個人頭。“諾丁郡的人馬,絕對不會出現在泰坦大陸上。”不會,也不能。就憑約翰忽然朝他要這一百個人頭,而老謀深算的大主教竟然沒有制止,諾丁漢就聞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這麼說來,老亨特說不定還能發上一筆!”幾乎未損一兵一卒,只是出去公費旅游了一把,沿途說不定還能順點兒什麼,听說最靠近泰坦大陸的兩個亞美城市已經快被自己人搬空了。
    “總要多少給他點兒好處,”諾丁漢提醒他的妻子道︰“不要以為,老亨特會自始至終忠于他的誓言。”
    “哎?”莉亞不解,“可你說,他最迷信森林之神了。”要不然也不會相信兒子會受森林神眷顧那套。“不然,我們何必大老遠的跑來神木台听他宣誓?”
    諾丁漢抬頭望望天空,藍色已經開始漸漸轉向黑暗了,不遠處伍德堡也落入眼中。他沉聲道︰“信仰這種東西,在每個人心中不同,分量也不一樣。這就好比你拿十個金幣跟他買一個兒子,他或許不會答應,但一百個,一千個,甚至上萬個呢?老亨特這種人,不是不夠虔誠,但只要對方開的價錢夠高,他一樣可以出賣他的虔誠,而且給自己找一個完美的借口。所以,”他表情有些嚴肅,教育他妻子道︰“永遠不要太過相信別人,即便他向你宣過誓。但你只要在適當時候給出適當好處,讓他在利益跟誓言之間找到平衡,他對你的誓言就可以是牢不可破的。”
    莉亞低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消化吸收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對他丈夫說︰“所以,我要花一百個金幣,買他一個兒子。”
    諾丁漢噗嗤一笑,“你想干什麼?”他知道他妻子說的是誰,那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兒,跟著他們的隊伍回家的小家伙。
    “桑迪,”伯爵夫人認真道︰“我要他成為我的侍童,我要教會他跟森林之神完全不一樣的信仰,一個從內心深處就永遠不會背叛和出賣的信仰,我就是他的信仰。而且,將來有一天,他說不定也會成為盜賊之王。”這很有可能,如果老亨特前面七個兒子全死光的話。而對于莉亞來說,這卻不是全部的原因,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她看到他的那些同伴、他的那些哥哥們是怎麼對待桑迪的,那孩子沒法生存在這種地方,他甚至活不到成年。他雖然不比他們軟弱、膽小,但卻比他們都善良、懂事。她不能讓他繼續呆在這個鬼地方,而且她能做到。
    “好吧,”諾丁漢扶額,這種理由他拒絕不了,他也不會拒絕他妻子這種程度的要求。“就照你的意思,我會差人去辦。”一個最小的最不合心意的兒子,老亨特還真沒怎麼放在心上。
    魔鬼林的事情告一段落,攝政王的旨意也有了解決方法。一切看起來都很順遂,朝著諾丁漢的計劃在進行。
    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恰恰是最應該按部就班的地方,卻出了紕漏。
    伊莎貝爾從後山跑出來了。
    ☆、第 42 章
    索菲從小是在修道院長大的,她從未見過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過世了。按照傳統,她的監護人是她的領主,而她的實際撫養人卻是她的祖母。這個倔強堅強的老太太也已近風燭殘年,索菲很為她祖母的健康擔心,她同時擔心的還有自己未來的命運。
    她是個落魄的貴族,毫無疑問,沒有幾個金幣的嫁妝。但貴族畢竟是貴族,並且她還十分美貌、年輕,她相信在領主的眼中她依舊是塊香噴噴的鮮肉,能為他換來利益的鮮肉。他可能把她嫁給宣誓效忠的騎士,送給有意結盟的隔壁領主,或者賣給遠道而來的香料商人。他是她的領主,他有權利決定她未來的命運,而她毫無抗拒可言。在她祖母過世後,她將是一塊任人宰割的鮮肉。
    所以,索菲對于諾丁漢伯爵、她丈夫的出現,是由衷地感到感激的。起碼在他眼中,她看到了喜愛,和對待一個人該有的態度。她相信這一切都是亞美神的功勞,是諸神听到了自己的禱告,給予了自己幫助。盡管祖母最終還是與世長辭,她年紀大了,誰都沒法跟壽命做抗爭,但索菲的心靈卻感到平靜,沒有想象中的惶恐,因為諾丁漢伯爵向她求婚了。
    在安排了祖母的葬禮,並且遣散了僅剩的幾個舊僕之後,索菲跟隨她的未婚夫,遠離故土來到他的領地,奧丁王國的諾丁郡。
    在這里,他們舉行了莊重的婚禮。盡管他比她大二十歲,幾乎可以做她父親,但索菲依舊感到滿足,她丈夫對她很好。諾丁郡遠比她的家鄉寒冷,為怕她不適應,她的丈夫命令每個房間都燃起高大的壁爐,寬闊的大廳里甚至同時燒著二十個,冬日城堡里幾乎溫暖如春。諾丁堡一如所有固若金湯的堡壘一樣,窗窄位高,而他丈夫卻仿照她家鄉的房間,把窗戶改得大大的矮矮的,讓她站在臥室里就能望到山腳下綠茵茵的草甸。
    所有貴婦有的她都有,所有妻子能夠享受到的她都在享受,索菲感到滿足,真的滿足了,這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太多。直到她生下一個孩子,漂亮的黑發男孩,她都堅定的認為,這就是幸福,這就是一個女人所能追求的所有幸福。
    但時間總是能夠證明,你曾經以為的事情,恐怕是錯誤的,甚至是荒謬的。
    索菲一直以為她愛自己的丈夫,像所有妻子愛自己的丈夫一樣,她尊敬他、崇拜他、依賴他,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她一定是愛他的。但有一天現實卻無情的摧毀了她的想象,它用實際來告訴她,她對他丈夫的愛,跟真正男女之愛相差得有多麼遠。
    那一年,索菲愛上了她丈夫的騎士,蘭斯•韋斯利。
    這本來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騎士愛慕自己的領主夫人,不但不會被世俗唾棄,反而會被游吟詩人稱頌。這反映了她是多麼的可親可愛,而他又具有多麼高尚堅貞的美德,如果只是,愛慕而已。
    不過可惜,一旦愛慕中間夾雜了背叛,那一切都將變得不一樣了。
    隨著老諾丁漢跟隨皇家軍隊出征北部鄰國烏拉諾斯——那時候的國王還是理查德的父親亨利,他呆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幾乎整整一個夏季、一個秋季、一個冬季都看不見他的身影,索菲開始感到孤獨,寂寞難遣。
    當丈夫在家的時候,她還能壓抑住內心的渴望和愛戀,可丈夫一旦遠去他方並且常年不歸,索菲心目中的天平,便不由自主的傾倒了情人的那一邊。她跟蘭斯,終于做出了背叛她丈夫的事。
    這是會帶來殺身之禍的,起碼對于蘭斯來說是這樣,因為他不但勾引了貴婦,並且背叛了他的領主。但索菲當時卻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些,她丈夫只懂打仗、游獵和稅收,他根本不了解自己在修道院學習的那些音樂、繪畫和詩歌。他是一個好丈夫,但卻是個沒有情趣的丈夫。他給予他妻子一切物質上的享受,卻永遠沒法給予她精神上的滿足。而蘭斯則不同,他是那麼的幽默、風趣,並且模樣俊俏。
    索菲現在承認,她當時的眼光十分狹隘,像所有沒見過世面的愚蠢的貴族少婦一樣。可她當時,確實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愚蠢的貴族少婦,她生存的地方除了當初的修道院,就是現在的諾丁堡,她確實沒見過像蘭斯這樣的男人,所以,她很容易就被攻陷,忘記了自己遠征的丈夫,也忘記了離家遠游的兒子。
    最終,她的惡行為她帶來惡果——突起的小腹,一個孩子。
    索菲不是沒有想過墮胎,可她找不到信任的人幫她做這件事。瑪莎太年輕,她連孩子都沒生過怎麼幫她弄掉。至于管家夫人,效忠的是諾丁漢家族,並不是索菲。在她絞盡腦汁尚未尋得可靠方法的時候,她丈夫卻意外的回家了。
    蘭斯跑了,在听說伯爵班師回鄉的時候連夜跑的。索菲為自己感到悲哀,但又不恨他,她只配恨自己。
    諾丁漢自然是雷霆震怒,他一切的愛意跟心意全都化作了一個可笑的結果,一個微微隆起的肚子。他震怒之下,趕走了所有已成年或即將成年的騎士跟侍從。要不然,怎麼掩飾蘭斯的突然逃跑呢,人們只會以為他跟其他騎士一樣,是被伯爵無故趕走的。他還趕走了索菲所有的侍童,這樣的領主夫人,有什麼資格教養這群諾丁郡未來的貴族?!當然,蓋文•希爾留了下來,因為他的外祖父母,他依舊能夠住在諾丁堡,有幸見證了的伊莎貝爾的出生。
    這個私生女是在當年的冬天出生的,伯爵每次看到她,都像是看到糊在眼簾的一大灘油污,他無法忍受,卻又下不了手,她不過只是個孩子。而她還在她母親肚子里的時候他也下不了手,墮胎會死人的,往往一尸兩命。盡管老伯爵在戰場上也殺人如麻,但眼前卻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妻子,曾經深愛的妻子。
    可每次看到這個孩子,對伯爵來說都是一種精神折磨,他曾經有多愛他妻子,現在就有多恨她多麼的不甘。尤其是他還有一個好兒子,一個即將成為侍從、將來會成為伯爵會繼承諾丁郡的好兒子,他怎麼能讓他的兒子蒙羞,他怎麼能讓喬治知道他有這麼一位母親和他妹妹真正的身世?!
    他對外宣布伯爵夫人難產過世,而實際卻將她關在了地牢里。說是地牢,其實並非跟其他真正的罪人一起,而是在墓窖盡頭的旁邊,在諾丁堡的後山。他下定決心把她當成一個死人對待,卻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她。看她的次數越多越久,他內心深處就會越痛苦越無法得到解脫。于是他開始喝酒,毫無節制的豪飲。奧丁的酒很難醉人,但並非真的不能醉,只要你喝的夠多,喝得時間夠久,尤其是半醉半醒之間,最容易激起欲望,縱情聲色。
    漸漸的,伯爵很少再回城堡,這樣他既見不到又愛又恨的妻子,也見不到逐漸成長的私生女,這樣很好,這樣就很好。直到有一天他覺得依舊難以排遣,于是,他開始天涯海角的去追捕那個背叛者,那個曾經宣誓效忠他的男人,蘭斯•韋斯利。
    蘭斯逃到了格拉斯王國,這是很多年後索菲才知道的,她那時被關在後山牢房里,見的人只有瑪莎和管家夫人,連女兒都不能見。這是為她好,索菲心里清楚,這是為女兒好。可這里人跡罕至,常常一整天一整天就只有她一個人。雖然叫做牢房,但房間很寬敞,床鋪也很舒服,瑪莎經常來給她換洗。可她出不去,她一直呆在這里,跟螞蟻說話,跟蝴蝶說話,跟空氣說話,跟自己說話……
    索菲在這里,整整住了八年。她以為她的丈夫已經徹底忘記她了,直到那一天,他再次出現,還拎著一個濕漉漉血淋淋的麻袋。
    伯爵那天是喝了酒的,他很開心,又有些失落,就好像壓在心底的大石頭突然被搬開了,沒來由的失落。他暈乎乎的走進地窖,穿過墓道,全然不知道身後還跟著個小尾巴,那個他心里不承認嘴上卻沉默的女兒。
    伊莎貝爾很少見到她的父親,可這不能阻止她渴望父親。人們說她的母親去世了,她明白去世是什麼意思,就是躺在墓窖的石棺里再也站不起來了,瑪莎教過她。所以,她對父親越發的依賴,盡管他從不與自己親近。
    她沒去過墓窖,她知道那里面有什麼,但她從未進去過,因為那里總是黑漆漆的,孩子有與生俱來的對未知黑暗的恐懼感。但是瑪莎經常去,管家夫人偶爾也去,她偷偷跟在她們身後見過,她跟蓋文。可蓋文回家了,管家夫人說他的父親去世了所以他必須回家去,回到母親身邊去。唯一的玩伴離開,伊莎貝爾又只剩一個人了,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她決定不管里面有多可怕,她都要跟上父親,她今天一定要跟上父親。她想他抱抱她、親親她,她想要依靠在他懷里,像她在高窗里向外看到的,裁縫對裁縫的女兒那樣。
    可她始終未曾想象到,她將面臨的事情,是這麼的可怕。
    伯爵殺了蘭斯,並把他的頭帶了回來,他喝了酒,意識有些不太清楚,但他知道眼前的是背叛他的妻子。他把牢房們打開,並對索菲冷嘲熱諷,盡管說這些侮辱的話令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他還是停不了口。然後他把麻袋打開,露出那個血已快流干爬滿蒼蠅跟蛆蟲的人頭。緊接著,一聲尖叫聲在背後傳來,伯爵回過頭,就看到了那個金發的小姑娘,那個鼻子眉毛眼楮像極了背叛者的小姑娘。
    “這就是你爸爸,”他揪著散發著臭氣的人頭,擺到伊莎貝爾面前。他確實有些醉了,腦子有些發昏,在往常他對孩子絕干不出這麼殘忍的事情,把如此殘酷猙獰的事實擺在她面前。盡管伊莎貝爾這麼小,一時半會根本意會不過來,但這恐怖的景象卻一定會烙印在她心底,跟著她一輩子。
    可伯爵當時卻沒想那麼多,他就是這麼做了,張開滿是酒氣的嘴,對他名義上的女兒說︰“看清楚了,這才是你爸爸!”
    “把它拿開,快把它拿開!”在女兒的尖叫聲中,索菲沖了出來,她企圖搶奪那個人頭,但諾丁漢家族的人一向身材高大,丈夫長臂一揮,她根本進不了身。
    伊莎貝爾仍在哭泣,她摔坐在地上拼命的哭泣,哭著求爸爸別嚇她。
    女兒的哭聲刺激了索菲的神經,她聚集起全身力氣,低著頭朝丈夫沖去。她的腦袋重重撞在他的腰側,把他撞向一邊。
    伯爵喝了酒,腳下不免踉蹌,在被樹根絆了一下後,他摔倒在地,頭磕在了突起的尖石上,從太陽穴狠狠插了進去。
    這是個悲慘的故事,不管是無辜的人還是犯了錯的人,都沒得到好下場。當親眼看到“父親”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伊莎貝爾就瘋了。索菲有一陣子也神志不清,她甚至覺得這是自己做的一個夢,她丈夫沒有死,不定哪一天他又會站在她面前,羞辱她質問她嘲諷她,她都願意承受,甚至打罵她關她一輩子讓她去死她都願意承受,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還活著……
    管家夫婦向他們的少主人隱瞞了部分事實,這也是老伯爵生前千叮嚀萬囑咐過,不能讓喬治知道的。而瑪莎做的更干脆,她編了個女主人家族有瘋病史的謊言,把索菲母女的不正常全都編了進去,把老伯爵的死歸咎于女主人的瘋病發作。管家夫婦默認了這一說法,不然呢,難道要讓他承受母親不貞妹妹不純的真相?!那太殘忍了,他是這里面最無辜的人,母親親手殺死父親並且和妹妹瘋掉的事實已經夠打擊他了,他沒法再承受更多。
    直到後來索菲漸漸恢復了神智,她躲在後山照顧女兒,並且堅決拒絕兒子關于回到城堡生活的提議。不,不能讓貝爾離開後山,不能讓貝爾走出自己的視線,不能再讓她跟更多人接觸。她害怕貝爾瘋病發作的時候會提及當天的事,那個人頭,以及那個人的名字。她已經讓喬治失去了父親,她不能再讓喬治因她而蒙羞,成為所有人的笑柄。她要保守這個秘密,讓這個秘密腐爛在後山這片泥土里。
    可那一天,瑪莎卻無意中听到了喬治在書房里跟心腹的交談,她听到他們提及格拉斯王國,以及韋斯利。索菲感到恐懼,她制止喬治繼續調查反而引起他更大的重視跟好奇。她也終于知道蘭斯逃到格拉斯之後,曾經跟別人結過婚,並且有了一個女兒。而現在,那個女孩兒潛回諾丁城,進入諾丁堡,來為她父親報仇來了。她的目標就是索菲的兒子,她最無辜的兒子。
    索菲不能容忍這一切,她把那個叫凱利的小姑娘弄到後山來。如果她安安穩穩的陪伴貝爾從此死了報仇之心,那她就放過她,否則……
    可她沒想到,那姑娘的目標卻從喬治身上轉到了貝爾身上,她根本不知道眼前這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她只知道貝爾是她殺父仇人的傻女兒。于是,她瞞過瑪莎和索菲的眼楮,以陪貝爾捉迷藏為由,帶著她偷偷穿過了墓窖,穿過了城堡側門,跑到了諾丁城的集市上去。
    凱利听完事情的真相,呆呆地坐在地上。貝爾不在房間里,就算她是傻的,也沒人會忍心告訴她這種真相。“我沒想要傷害她,”凱利雙手捂著臉,眼淚從她指縫間流出來,“我只是,我只是想帶她到街上去,想讓所有人都看到她。”即便她當時仍把貝爾當仇人之女,她也沒法產生害她之心。貝爾的心智只有八歲而已,是那麼的純真。
    凱利知道對諾丁漢她根本沒辦法,不管她設計什麼樣的小招數,總有人在背後似有意無意的一一化解。一次兩次她以為是巧合,次數多了她就明白,自己早就在對方掌握之中了。而她唯一勉強算是有效果的一次,卻差點讓她的女主人摔傷。她對莉亞確實心存感激,火刑不是精心的設計,畢竟誰也料想不到能否在那種境況下脫身。凱利只是初來乍到,想籠絡鄰居打听點兒城堡里的事,看怎麼能混進去,沒想到卻因此惹來殺身之禍,幸虧領主夫人將她救下。她感激莉亞的救命之恩,所以不惜斷腿也要抱住摔下馬來的她。但她卻不知何時還能有下手的機會,一個不能近身的侍女,能有什麼機會呢?直到有一天,夫人來問她,如果她願意的話,將把她送往後山。
    凱利清楚想殺諾丁漢很難,但她也知道對這些重視榮譽的貴族老爺來說,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比方說家族恥辱。她不知道有個瘋妹妹對于諾丁漢來說是多大的打擊,但從他不讓貝爾離開後山她猜測,諾丁漢肯定是不願意讓世人都知道貝爾的存在的。那就好,那她就反其道而行。反正她殺他無望,在被揭穿、被懲處之前,她干脆就作件讓他面上無光、榮譽不在的事情。她心里祈禱,希望母親已經听從她的話偷偷從夜色鎮離開了。
    諾丁堡各個出口都有侍衛把守,但側門是僕從們經常出入的地方,還有來送貨的小商販,人員混雜侍衛自然監視不嚴密。更何況凱利曾經是領主夫人的侍女,即便听說她早就離開了而現在又出現在城堡有點奇怪,可就像大家知道的,城堡有好幾個出口,她從別的地方回來了這誰又能說得準呢。至于貝爾,全城堡所有的侍衛都沒見過她,更沒听說過。老僕從們或許對女童時期的她有些印象,可誰又會那麼巧遇上並且那麼巧聯想到那個已經死了的伯爵小姐呢?凱利非常輕松的,就把貝爾帶出了城堡,帶到了諾丁城的街道上。
    管家派人找到她的時候,她剛從面包房里被趕出來,滿頭滿身都是面粉,蹭的凱利身上也是,除了那頭耀眼的金發,還真是很難辨認。
    “現在該怎麼辦?”莉亞抓著諾丁漢的手,磨蹭著他手指上的薄繭,蹲在他面前仰頭望著他,“你,你打算怎麼處置凱利?”認真算起來,她也是個無辜的孩子。
    “那由媽媽來決定。”事情是因她而起,理應由她去選擇何種方式結束。但他安慰妻子,“媽媽不會殺了她的。”不管怎麼說,她都是貝爾同父的妹妹。而母親並沒有她自己想象中那麼決絕,能做出殺人的事。
    “那,貝爾怎麼辦呢?昨天在街上,所有人都看到她了啊。”伯爵夫婦返回城堡的日子正好是出事的第二天,而現在城里大街小巷里所有人都在議論,那個滿頭金發被夫人侍女帶出來又被管家派人請回去的瘋姑娘到底是誰。很多年紀大的人縱然沒見過卻也听說過,伯爵大人原本是有個妹妹的,如果一直活著,也跟昨天那個姑娘一般大了。
    “我沒打算繼續瞞下去,”諾丁漢說︰“讓貝爾繼續留在後山是媽媽的顧慮,而我既然知道了她這麼做的原因,就沒打算讓她們一直呆在那里。或許貝爾永遠都沒辦法像正常姑娘那樣,恢復神智,但起碼她應該像正常姑娘一樣去接觸這個世界,隱藏跟逃避都不是辦法。而且,”他反握著他妻子的手,低頭回望著她,“我不在乎別人知道她是瘋的,也並不在乎別人知道我媽媽還活著甚至她的過去。只要有我在,就沒人能夠傷害她們。”就像沒人能夠傷害你。“好了,”他捏捏她的臉頰,示意她起身,“去換件衣服,我們到餐廳去,別讓咱們的客人等太久了。”
    諾丁堡的訪客實際上三天前就到了,只是主人不在,他們只能在城門登記過後,知會過管家就暫住到城里的旅店中。有幸的,目睹了當街亂跑的瘋姑娘;不幸的,貌似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後立馬就要會見當事人,還真是……
    莉亞看到她丈夫也站起身,拿起外套就準備打開房門。“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忍不住在背後問。這些隱藏的事,諾丁漢現在才告訴她,她一點兒都不怪他,自己母親的丑聞,誰能說的出口呢。但,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前陣子,”他沒說具體多久,也沒回頭,“在書房里,我找到了父親留下的一些線索。”一些信件,還有些別的東西,證明老伯爵很多年前就派人去格拉斯王國查過一個姓韋斯利的,那是個男人,曾是他的騎士。找到蛛絲馬跡,再順藤摸瓜,推敲出事實就不難了。
    “你一直藏在心里……”知道了這麼多令人難堪、羞憤、痛苦的隱情卻誰都不能說,默默忍受著。“面上一點都看不出來……”她一點都沒看出他曾經有哪里不對勁來,沒看出他任何的情緒變化,跟平常一樣。是他裝得太好了,還是她根本不夠關心不夠了解他?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很合格的妻子,但她的這份合格,在諾丁漢面前卻不得不打個折扣。
    “喬治,”莉亞走近幾步,兩手穿過他腰側,從身後抱著他。“我不喜歡騎士,”她說︰“也不喜歡侍從,不喜歡木匠,不喜歡打鐵的、養馬的、磨面粉的,更不喜歡森林里的、海岸邊的、諾丁堡以外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諾丁漢抓著她的手,把它們拉到他嘴唇邊,他用淺淺的胡渣磨蹭著,再把手指頭一個個掰開,把食指放到舌頭上舔了舔,放到嘴里吸了吸……然後,他猛然轉過身,一把將莉亞攔腰抱起來。
    “啊,”莉亞被他輕輕放到床上,不由驚呼道︰“你干什麼?”
    諾丁漢俯身覆到她身上,一手捧住她的面頰不住親吻,一手卻摸到下面撩起她的裙子。
    “喬治!”莉亞摁住自己的裙子推開他的胸膛,輕咬下唇,“客人,客人還在等著我們呢!”若男女主人一遲就遲到兩個小時,還帶著情事過後的氣息,這,這也太羞人了。
    “讓他們等著吧,”諾丁漢滿不在乎的說。他拉開妻子的手摸進她的裙底,一邊親吻她的胸膛一邊哼哼著說︰“一群和尚,懂什麼?!”他也學會了伯爵夫人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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