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3)

    小哭包立即止住了哭泣,逐漸尋到章法。
    她把慣會嘲笑她愛哭的樂姐姐,欺負得哭了。
    事罷。
    夏季溫度高,運動了一番,身上粘膩,匆匆打水回來洗漱一遍,又換了床單被褥,林含柏抱著容初睡著了。
    這樣熱的天氣,她熱得鼻尖直冒汗,卻非得抱住容初的一只胳膊睡。
    林含柏自從在京城遇見了容初,就一直是以這個姿勢抱她睡的,好像怕這人在她睡覺的時候跑了。
    而容初,確實是有這個打算。
    容初動了動,沒掙開,林含柏用了力氣,緊緊抱著她。
    容初想想,湊近林含柏的耳邊,小聲說︰松開好不好。
    林含柏呼吸均勻,沒有動靜。
    她又說︰我胳膊酸,松一松好不好?
    手放開。
    換成虛虛搭在她身上。
    容初又躺了片刻,估摸著林含柏睡熟了,才輕手輕腳挪開她虛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容初從林含柏懷里爬起來。
    她抹黑到了桌前,點著油燈,寫信。
    各類從典籍上抄下來背誦的藥方散成一團。
    容初歸攏一番,折起來塞進包裹里,然後重新拿了張紙。
    毛筆蘸墨,墨已干了。
    容初小心翼翼倒水磨墨,時刻注意林含柏的動靜。
    等墨磨好,她提筆寫字,筆尖與紙的距離無限接近,她的手腕卻頓在了半空。
    半晌,墨水順著毛滴下來,砸到紙上,開出一朵黑色的花。
    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寫起。
    她試圖說些哄林含柏開心的話,讓她醒來以後不要那樣難過。但,她寫不出來,提筆忘詞。
    再怎麼也掩蓋不了自己拋下她的事實。
    容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父親曾同她說過,瘟疫之一事最是難料,再厲害的大夫都拿它沒轍。
    那時候的容初問父親︰那爹爹會治麼?
    樂父捋一捋自己的胡子,笑︰會,也不會。
    她不解。
    樂父只說︰等你長大了,就會懂的。
    大人們總是這樣故作玄虛,遇到自己不想回答或是不能回答的問題,就說一句等你長大就知道了來對付小孩兒的提問。
    容初長大了,解惑之人卻不見了。
    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父親的話。
    會,指的是願意嘗試、與之一搏。不會,卻是指,他沒有治好的把握。
    人世是一個輪回。
    被庇佑的小孩兒長大了,就會去庇佑別人。
    一如當年母親在滅族前夕送她離開一樣。
    容初要帶蕭啟回來。
    容初換了張紙,重新蘸了墨。
    這一回,沒有猶豫。
    她筆走龍蛇,留下力透紙背的一行字
    若我活著回來,我娶你。
    包裹都是在林含柏回來之前就整理好的,拎著就可以走。
    容初把信留在了桌面上,拿鎮紙壓好。
    到床邊蹲下。
    看不夠,舍不得。
    她輕輕在她眉心烙下一吻。
    對不起。
    路上,馬車顛簸。
    庵廬里人手不夠,老大夫再三思慮,只打算派五人前往,容初算作一個。
    年長容初許多的中年李大夫觀她面色,問︰小蕭啊,需要停下來休息麼?你臉色很不好啊。
    馬車上都是醫者,最簡單的望聞問切自然不在話下。
    透過面色看本質。
    容初咳嗽一聲,以手捂嘴,說︰不要緊,我們早點趕過去吧,時間不等人。只是昨夜有些緊張,沒睡好。
    哎不是我說,你們這些小年輕,就是扛不住事兒。不會有什麼事的,咱去救人,總不可能把自己給搭上吧?、容初只笑笑不說話。
    她在想林含柏。
    這個時間點,小哭包應該也到了起床的點了。
    她要是醒過來,會很生氣吧?
    不知道會不會氣哭呢?
    有點兒期待啊
    一想到昨日那樣重要的時刻她都能夠哭出來,容初就忍俊不禁。
    這麼大的人了,還哭哭啼啼的。
    卻又覺得可愛。
    這才是她的小哭包啊。
    ***
    與她所想一致。
    林含柏含笑醒來,想要給容初來個早安吻,卻只摸到了空空如也的床榻。
    容初,不見了。
    她驚坐起來,環顧四周,容初的衣裳也不見了,自己的要穿的衣裳疊的好好的放在床邊,連鞋襪都是整齊的狀態。
    不會是容初後悔了吧?然後再不願見自己?
    她安慰自己,卻不住地把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想。
    林含柏草草套上衣服,用手把散下來的頭發往後擼,拿布條扎緊。
    蹬著鞋子往外跑。
    眼楮掃到桌角,看見了白紙黑字。
    那紙張擺在正中央,是與之前藥方子鋪滿桌子的狀態完全不同的。
    林含柏心里有種不詳的預感。
    幾步上前,單薄的一行字就進入眼簾。
    昨夜的一切,她都覺得美好到不真實。
    果然。
    什麼叫活著回來?
    她連看到後半句話的驚喜都消散無蹤,只剩擔憂。把信往懷里一揣,就扯了張布往里放衣服。
    她要去找她。
    林宏不知何時站在門口︰你要去哪兒?
    林含柏頭也不回︰容初不見了,我要去找她。
    林宏︰容初去都野城了。
    都野?
    林宏只得又解釋了一遍,盡量把情況說得樂觀些。沒用,林含柏听了還是很急。
    她說︰那樣危險,她怎麼能去?我得去找她!
    林宏︰不行,容初也說了,不讓你去。
    林含柏︰我要去!你攔不住我!
    來人吶,把這帳子給我守死了,誰都不準放她出去!
    一大隊人往門口一杵,門神一樣地守著。
    眾人︰林小將軍,對不住了,將軍不讓你走,您還是乖乖呆著吧。
    林含柏嗤笑︰就你們攔得住我?
    林宏︰再加上我呢?
    她打不過。
    被困在了營帳里。
    林含柏珍而重之地捧著那張紙,反反復復地看,不過寥寥幾字,卻看了許多遍。
    娶我。
    樂初容,你又丟下我一個人!
    第98章
    林含柏被關住之後,也沒有做別的什麼,就是把容初留給她的那張紙翻來覆去的看。
    她說︰若我活著回來,我娶你。
    她要娶自己呀。
    這應該是第一次,容初對林含柏做出明確的承諾,卻是因為這樣的事。
    寥寥幾字,林含柏看了很久。
    盯到眼楮酸澀不堪,流出生理性的淚水。
    水滴濺到紙上,暈染了黑字,林含柏忙不迭拿袖子擦干,不敢再看了。
    她翻找出用來包藥材的油紙,把那張寫著承諾的紙珍而重之地疊好,外面包上了油紙,又用細線捆了塞進懷里,最貼近心髒的地方。
    我娶你。
    大抵是這世上最動人的情話。
    她期盼了這麼多年,終于得到了一個答案。可是擔憂卻壓過了驚喜,什麼叫活著回來?
    林含柏好像懂了,為什麼自己受傷的時候容初那樣生氣。
    因為關心則亂。
    纏綿之時,她的嬌聲軟語還停留在耳邊,等醒來,人卻不見了。
    但是自己又沒有權利去怪她。
    身為醫者,這是容初想做的事情,林含柏不該阻攔,更何況,還有蕭啟在那里。
    但明白不代表接受。
    樂初容,你該帶上我的呀。
    人活著總要有些盼頭在,林含柏的盼頭就是容初。這樣說或許很不孝,對不起父親,可卻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她是她心之所向。
    被關在房里的第四天,林含柏老老實實地吃飯睡覺,沒有做出丁點過激的行為,倒是林宏憋不住了。
    他派來守在林含柏門口的人三不五時地給他傳訊,每一回都是類似的話︰林小將軍正常地吃飯睡覺,沒有鬧脾氣也沒罵人,只是一直要求跟大將軍見一面。
    林宏拒絕了幾次,她就沒有再提出了。
    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麼德性林宏是清楚的,之前能做出倒貼的事情,把人容初按在床上親,現在就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呆著。
    她怕是在憋什麼大招,林宏想。
    在心理博弈方面,更加在意的人還是輸了。
    林宏撤退了左右的守衛,進了關林含柏的帳篷。這帳子是屬于容初的,那日之後,林含柏都沒機會從帳子里出來。
    她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翻翻書架上的書、看一看容初抄寫下來背誦的方子,這些都能讓林含柏感覺到容初的存在,眼前都能浮現出那個人挑燈夜讀的身影。
    怎麼才過了幾天,就覺得容初離開好久了?
    林含柏止不住的擔憂。
    這樣熱的天,一路道路崎嶇、顛簸不堪,她一個弱不經風的文人,可會習慣?
    還有自己不知節制的索取。沒有經過任何的休養,她就離去,會不會很難受?
    如果容初事先跟自己坦白這件事,那麼自己不會失了理智到那樣的地步。被驚喜沖昏了頭腦,生怕她反悔,迫不及待地擁有她。
    擁有容初,是林含柏盼了許久的事情,但不管如何,都比不上容初這個人。
    我可以等的。
    我不會攔你的呀。我怎麼會逼著你做你不願的事?
    我只是想要你帶我一起走。我只想同你在一處,可便是這一點,你也察覺不到。
    樂初容,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思?
    林宏進門就看見,林含柏捧著一本厚厚的醫書在看。他眼角抽了抽,覺得大約是自己做錯了,看看都把孩子逼成什麼樣了。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麼德性,他是知道的。
    林含柏從小一看見書就頭疼。這什麼草啊藥的,晦澀難懂,她居然也看得下去。
    走近一瞅,瞧見林含柏的手從書頁的注解上劃過,瞧那字跡,大概是容初留下來的,他咳嗽了一下,企圖吸引她的注意力。
    林含柏早就感覺到他來,卻沒有做任何的應答,她在等等一個開口的時機,她需要掌握這次對話的主動權。
    這關系到她計劃的成敗。
    果不其然。
    林宏還是憋不住先開了口。
    他問︰你就沒別的想說的?
    爹是指什麼?林含柏頭也不抬,手指翻過了一頁書,林含柏似乎可以透過書上的筆記注解看見那個人的影子。
    即便是同一個人寫下的字,因著她寫字的心境不同,也會有差別。
    容初寫下這些的時候,是疲憊、是困倦、還是困惑和不解,林含柏都能察覺出來。
    唯一不變的,是嚴謹認真。
    至少她給自己留下了這些,不是嗎?
    而不是像多年前那樣,自己匆匆回來,卻只得到個樂家滿門抄斬的消息,連半點紀念她的東西都沒有。
    林含柏自己心里都沒有底,不知道自己堅持的是不是錯的。
    或許真如他們所說的那樣,樂初容已經死了,野外拋尸,死無對證。
    上天給了她一次重逢她的機會,她就不該放棄。
    這樣想著,林含柏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樂處容,這輩子,無論生死,你都別想扔下我一個人。
    林宏就是見不得林含柏這副模樣,沒有丁點的生機,他想自己是不是錯了,怎麼就成了棒打鴛鴦的那個人。
    林宏接著問︰你真就這樣老老實實不去找容初?
    這樣老實的模樣,實在是太不習慣。
    林含柏反問他︰我出的去麼?
    不是你不讓我出去,不是你讓我老老實實呆著嗎?
    林含柏抬頭迎上林宏的目光,目光灼灼︰爹,我就問您一個問題。若是娘親遇到這種情況,生死難料,你可會扔下她一人?
    當年娘親死的時候你有多痛苦。現在的我,也是一樣的。
    那能一樣嗎?
    怎麼就不一樣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也能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她是我認定的人,這輩子,我都只要她。
    不絕食,是為了養好身體面對長途跋涉,不對自己下手自殘,也是如此。
    林含柏不想跟個小孩子一樣拿自己的性命威脅林宏,只是想說服他。
    林宏愣了愣。
    林含柏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像極了她的母親。
    夫人,柏兒長大了啊。
    半晌,林宏笑了︰你去吧,為父不攔你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老了,就不去摻合這些年輕人的事情。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怎麼能奢求女兒做到?當年,呵,都過去這麼久了,不幾年,自己就能下去找夫人嘍。
    林宏搖搖頭,手背在身後走出去了︰收拾東西吧,我去給你挑些人帶著,總不能你一個人去吧。
    林含柏收拾好了一切,出門來,門外站著很多人。
    容初走的時候,只帶上了幾個大夫和支援的兵丁,蕭石被留下來了。那個危險的地方。容初自然不可能讓個小孩子去冒險。
    大人們總是這樣想,想把孩子護在身後。但是孩子也能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蕭石懂得並不少。她知道大哥二哥去救人了,也知道瘟疫水災是個什麼概念。
    是會死人的。
    但戰場她都過來了,她不怕。
    馬兒揚蹄飛奔,盛夏的熱浪迎面撲來,林含柏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還是想不通自己為何會帶這麼多人上路。
    空氣被太陽灼燒得變形,馬隊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趕路,林含柏在最前方,伊山等人跟著,蕭石在她的側後方,速度絲毫不落。
    ***
    京城的丞相府,下人們小心翼翼,說話做事謹小慎微,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到了主家。
    小姐已經失蹤大半年了,卻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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