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還剩下九個人,想來他們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準備休息了,”莊若虛回答道,“其余人已經全部出局,陷入機關的有五個人,剩下的人中有三個重傷,連晉已經讓他的士兵把人帶出來了,沒有發生預料之外的情況。”
    阜遠舟居高臨下注視著演練場中還在謹慎前行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狽的人,“現在誰的成績最好?”
    莊若虛察看了一下陸陸續續送上來的資料,然後道︰“柳天晴和沙臨志,同樣是制服了四個人,闖過了七個關卡。”
    沙臨志?——阜遠舟目光動了一下,臉色卻沒什麼變化。
    迷宮演練場內。
    柳天晴在遇到的第二個湖邊停了下來。
    他用湖水洗了一把臉,將就著把身上的塵土拍干淨一些,然後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坐下來拿出水囊和干糧,用最快的速度恢復體力。
    兩個時辰。
    他看了看天色,發覺自己進來已經差不多兩個時辰了,以前在塞外環境更惡劣,大漠上頂著烈日荒原上身披大雪走上一整天的事情也不是沒試過,那樣他都不曾試過這麼快就累了的,這個小小的錯綜復雜危機四伏的演練場卻迅速侵蝕著他的體力,林林總總層出不窮的機關埋伏以及武生的取勝手段中有很多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幸好他有野獸一般的敏銳力和過硬的武功,才勉強脫身出來。
    柳天晴灌下一口水,心想這一趟來中原果然不枉此行,若是能順利拜得神才為師就更好了。
    他沒見過阜遠舟的劍法,但是劍法這種東西,有時候不用看就能估量對方的深淺,阜遠舟的實力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除非是用什麼齷齪手段,不然阜遠舟在中原年輕一代中已經難遇敵手,他僅用一身劍勢就能壓得柳天晴幾乎連劍都拿不穩,單這一點,便叫後者心悅誠服。
    不過話說回來,初賽那天神才前輩身邊的那個白衣服書生是誰呢?
    柳天晴有一秒鐘的出神。
    第一眼看上去,就有些熟悉和親切的感覺……
    迷宮演練場外。
    阜遠舟在特設的看台兼之官員休息區上注意著場內形勢,莊若虛等人已經去巡視全場了。
    負責場外秩序維持的連家軍元帥左闕走過來,倒了兩杯水之後站在了藍衣王侯身邊,尊敬地遞過去一杯。
    阜遠舟有些奇怪地接過來,他和左闕交情不算深,本是無意看了他一眼,誰知這一眼就看出了意外,阜遠舟微微皺了眉,不悅︰“你怎麼跑來了?不是讓你們都出城麼?”
    “尊主恕罪,屬下是為急事而來。”“左闕”趕緊垂下頭低聲道,明明有些一張成熟男子的臉,開口時卻是少年的聲線。
    “什麼事?”阜遠舟問,自是認得出這是听舟。
    “方才蜚語大人在城外撞見了紫危樓的人和一批不明身份之的人打起來了,就……就沒忍住出了手。”听舟吞吐了一下,道。
    阜遠舟聞言眉頭皺的更是厲害,眼里厲色一閃,“我說了非常時期不準惹是生非,紫危樓這種情報組織最是不能踫,她想反了是不是!”
    “尊主息怒!”听舟連忙替六指女魔蜚語辯解請罪,“蜚語大人只是覺得事情不對,才會出手的,還望尊主從輕責罰!”
    阜遠舟冷哼一聲。
    紫危樓背景不明樓主神秘,幾年之內就能成為江湖上最大的情報組織就定是有所依仗,除卻“紫危”二字讓人听起來有暗喻帝星紫微星危險的意思,過于大逆不道,又明目張膽不做朝廷生意,阜遠舟幾乎就以為這是巨門的翻版了。
    而紫危樓收集販賣情報的能力很是可怕,讓人極為忌憚,所以江湖人寧可和它兩不相干也不與之為敵,免得曾經做過什麼缺德事丟臉事被抖出來弄個身敗名裂無臉見人,突然有人敢襲擊紫危樓的人,的確很是蹊蹺。
    不過蜚語那個只懂得殺人的女人怎麼會想的這麼多?!
    心知屬下是什麼貨的阜遠舟決定將這件事押後再說,先問明具體情況,“是什麼人襲擊他們?”
    “查不出來,是沒有身份標識的死士。”听舟道,“而且他們是在搶一份資料,不過兩敗俱傷無一生還,被蜚語大人趁機……呃,見機行事,把東西拿了回來。”事實上是蜚語加入了混戰之中,無差別攻擊,不然他們之間最後定會有勝利的一方才對的。
    听舟沒說完的事情阜遠舟用膝蓋想也知道,便無視了,道︰“他們搶的是什麼?”
    听舟猶豫了一下,不過不知道怎麼說,而是這件事對于剎魂魔教的人來說都是一個噩夢,“宿天門……出現了。”
    阜遠舟手里的杯子猛然化作靡粉。
    ……
    莊若虛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左闕”的背影消失在轉角,不過也沒在意,拿起杯子灌了幾口,然後隨手抹了抹汗,對靜立不語似有所思的藍衣男子道︰“三爺,只剩下四個……”說到這里就是一頓,看著下面場中有一個被制服的人,慢騰騰接上剛才的話題,“……三個,要鳴鐘結束了麼?”
    看台上的百姓已經翹首以盼武舉三甲的新鮮出爐了。
    阜遠舟回神,道︰“不用,柳天晴和沙臨志的成績是一樣的,讓他們打一場。”
    莊若虛點頭,讓人打旗號讓場中的連晉改變陣法讓這兩個人相遇。
    這時,左闕溜溜達達從下面走上來了,拿起一大杯水就灌,完了之後舒服地嘆了一口氣,“渴死老子了!”
    心道真是什麼樣的元帥出什麼樣的將軍,莊若虛望向他,笑罵︰“不是剛喝過麼,這麼快就渴了,你是水桶啊?”
    “啊?”聞言,左闕茫然地看著他——他什麼時候喝過了?之前就一直在下面維持秩序,然後又被一個老頭子愁雲滿面地拉走說是他孫子在看台外面往里擠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暈了過去,他趕緊跟著老頭跑去看,卻發現是個大烏龍,那個衣服比人長的少年是被絆了一跤摔暈的,左闕去到的時候他已經悠悠轉醒,那個老頭歡天喜地地拉著他感謝了老半天,害沒幫上忙怪不好意思的他親自把人送了出去,這會兒才回來。
    阜遠舟恰在這時轉移了話題︰“莊大人,本王要親自下去把運轉的陣法關了,等沙臨志和柳天晴分出勝負了就讓連元帥將人帶出來,左將軍,麻煩你在這里鎮一下場子了。”
    “是。”
    說到正事,莊若虛和左闕立刻把剛才的一點小插曲拋到腦後了。
    第二百零八章 賽果
    迷宮演練場內。
    沙臨志敏銳地感覺到陣法變了。
    和柳天晴那種用靠野獸的反應力直覺力以及強悍身法不同,沙臨志是實打實靠破陣法使巧計走過來的,他行走江湖多年,經驗充足,對機關陣法也很熟悉,加之一手刀法出眾,所以較之其他考生,他倒是最不狼狽的一個。
    他就是在進入下一關卡的時候遇到最後一個對手的。
    黑衣的少年顯然早已發覺到了他的腳步聲,正抱著劍站在離出口不遠處,相貌俊秀而眉眼鋒銳,整個人就如一把出鞘的劍,氣焰驚人。
    沙臨志頓住腳步,沖他點點頭,“柳公子。”
    眼前的少年功夫出眾而又被神才永寧王賞識,在這一次武舉中儼然成了一大熱門,沙臨志自然是認得他的。
    柳天晴看著他握著的黑刀,眼神便亮了一下,目光移到這個身形高大眉眼正氣的青年武者臉上,“妙刀公子?”
    沙臨志淡淡一笑,“正是沙某。”
    “久仰大名,”柳天晴拔了劍,對準他,眼神傲然,“請君指教。”
    盡管年長對方幾歲,沙臨志仍然沒有一分輕敵的意味,握正了一直拿在手里沒有歸鞘的刀,“請君指教。”
    迷宮演練場外。
    “看來,最後贏的人是沙臨志了。”觀察著戰況的莊若虛道,說完才反應過來很可能輸的那位是旁邊藍衣王侯的預備徒弟,忙去瞅了他一眼。
    阜遠舟倒是沒有不悅,點點頭,“柳天晴年紀尚小,還需磨練,和在江湖上成名了好幾年的沙臨志確實比不來。”
    天分高也是需要經驗積累的,這點尚是年輕的柳天晴還有不足之處。
    看台上。
    甄偵正在認真地看下面的最後一場對戰,忽然有個士兵打扮的人穿過人群走到他身邊,低低地喊了一聲“大人”。
    他抬起頭,看到了此人袖子上小小的杜鵑泣血圖。
    周圍的翰林院同僚們都只當是尋常,畢竟甄偵受陛下重用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情,常常有侍衛來找人說是陛下召見,只有聞人折月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過轉瞬就收回了目光。
    甄偵眼神一閃,同樣低聲問︰“怎麼了?”
    士兵俯身在他耳邊,恭敬肅然只道了六個字︰“歸雁計劃失敗。”
    甄偵的臉色瞬間變了。
    正專注于比賽的甦日暮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奇怪地看過來。
    甄偵穩了穩心神,對他說了句“爺那邊有點事叫我”就離座走開了,那個士兵也亦步亦趨。
    走到偏靜角落里,甄偵原本還算柔和的面具一下子卸了下來,他臉色前所未有的陰沉,“怎麼回事?”
    因為周圍不算十分安全,那士兵只能簡單道︰“第三方偷襲,伏擊失敗,情報被搶,生還數為零。”
    甄偵听懂了其中種種變故,眼里厲色一動︰“是哪個第三方?”
    “不清楚,”士兵語氣微微遲疑,“現場沒有生還者,只是從傷口判斷是第三方,應該是一個女子,使峨眉刺,著紅衣,有弟兄扯下了她的衣擺一角。”
    “一個人?!”甄偵的眼神犀利得幾乎能把人穿透,彎著嘴角聲音不冷而寒,“一個人就破壞了歸雁計劃,我的屬下什麼時候廢物成這樣?!”
    士兵的臉色白了,“大人恕罪……”
    “滾回去,”甄偵柔著聲音道,空明如箜篌的聲線,卻叫人毛骨悚然,“要不找出那個女人奪回情報,要不把備份找回來,查清楚這回事,不然歸雁計劃里所有人就都不用回巨門了。”
    不用回巨門就意味著死,任務失敗的影衛連一句“玉衡不滅,忠魂永在”都得不到,士兵臉色更白了,“屬下明白!”
    揮退了傳信的影衛,甄偵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低低咒罵一聲,才把自己茶道美人的面具重新帶回去。
    在控制著陣法運轉的阜遠舟不經意地瞥見臉色較之平時要陰沉的多了的甄偵,聯想到剛才听舟說的話,他出了一下神。
    莫非……敢跟紫危樓作對的人是巨門的?
    這麼說的話,豈不是意味著阜懷堯已經接觸到了有關宿天門的事情了?
    會被兄長注意到,宿天門果然已經開始活動了麼?在這段自己受傷的時間里,他們做了什麼??
    諸多事情積壓在腦子里,阜遠舟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緊。
    “三爺,勝負定了。”
    莊若虛的一句話和看台上百姓的轟動一下子將他的思緒拉回來,阜遠舟看向場中,並不意外,淡淡道︰“可以關閉陣法了。”
    迷宮演練場內。
    柳天晴用劍支撐著身體,喘著粗氣目光灼灼地盯著對面那個同樣淋灕大汗的青年武者。
    察覺到他的眼神,沙臨志苦笑了一下,“若是再過幾年,沙某恐怕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不,”柳天晴面無表情道,“你很強。”
    沙臨志一時弄不清他用這樣的表情說的話是褒義還是貶義,只好道︰“柳公子過獎了。”
    柳天晴繼續面無表情地站直了身子,收劍回鞘,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眼神卻比成年人還要傲狠不羈,“不過,我會打敗你的。”
    沙臨志愣了愣,旋即爽朗地笑了幾聲,“沙某一定等著!”
    柳天晴沒再接話,轉身朝著出口走去,他已經察覺到陣法的停止運轉了。
    雖然比賽規則是標明比賽結束後會關閉陣法,但還是需要他們自己找路走出去的,畢竟能站在最後的人定不是泛泛之輩。
    “看來我們是最後一批了啊……不過不知道贏得是不是我。”沙臨志跟上,念叨了一句,臉上倒沒有多少沾沾自喜的模樣,念叨完了之後便大步跟上那個滿身塵土卻一絲也不狼狽的少年,卸去了比賽的嚴肅,他笑得陽光燦爛,“柳公子,柳賢弟,咱們交個朋友吧!”
    他是真的覺得這少年值得一交。
    對方這副脾性和比賽的時候完全不同,柳天晴本是覺得這人做作,但是淡漠地瞥他一眼之後便知是自己想得狹隘了,不知怎麼的就下意識“嗯”了一聲。
    大概是他和母親母子獨身生活了很多年,很少見到笑得這麼溫暖真實的人吧……
    得到了這個看起來挺冷漠的少年的認可,沙臨志也極是高興,大力地拍了幾下他結實的肩膀,“那賢弟有什麼事要記得跟大哥說哦,大哥一定罩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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