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弱

    頰旁驟然傳來柔軟的觸感,阿歡有些訝然似的睜大眼楮,呆了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試探著揉了揉它腦袋。
    小鳥喉嚨里發出舒服的呼嚕聲,絨絨一團踩在阿歡肩膀上,似乎已認定了她,整只鳥都放松下來,乖得不得了。
    賀蘭見阿歡注意力全都到了這小小羽禽身上,忍不住輕咳了聲,“它的父母想來就在附近,不如放回巢穴……”
    阿歡聞言,終于想起賀蘭還在這兒,看了他一眼,卻是搖搖頭,“我撿到的。”
    她認認真真強調︰“我的。”
    話音落下,恰好有清風拂過。
    小鳥被吹得瑟縮了下,阿歡怕它再受風吹,忙用袖子護住鳥兒,袖中靈光如蝴蝶般散開,身形漸化縹緲,傳送回了靈隱峰上。
    賀蘭︰!!
    阿歡走得實在太過果斷,直至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了,賀蘭仍呆站原處,久久回不過神來。
    阿歡當然、很在意他,滿心滿眼都是他……
    將他遺落在此,定然是覺得他十分獨立自主,值得放心。
    他才不在意。
    畢竟小小羽禽,何足為懼。
    畢竟他這麼大一個人了,還會跟小動物吃醋不成。
    賀蘭面無表情地往回走,途中听見清脆鳥鳴,忽然停下腳步,憤憤然錘了身旁老樹一拳。
    震下無數枝葉簌簌。
    靠雙腿走當然沒傳送術法快,等賀蘭回到去,阿歡都給小鳥布置好家了。
    她原本清樸簡單的房間多了株三尺珊瑚樹,樹上綴滿珠玉寶石,枝椏分叉處擺了只鋪著軟綢的琉璃碗,那鳥兒就窩在軟綢上,正歪著頭,一點點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賀蘭站了半響,見沒人搭理自己,硬梆梆開口道︰“歡,我回來了。”
    阿歡這才看他一眼,輕飄飄的,很快又收回目光,繼續擺弄給小鳥準備的東西。
    這一眼看得賀蘭心氣兒都不順了,人恨恨磨了磨牙,雙手環抱往椅背上一靠,默不作聲生起了悶氣。
    阿歡對他的情緒變化向來是很遲鈍的,全然沒覺得氣氛不對,認認真真布置好一切,才心滿意足地轉過來,鄭重跟他介紹︰“啾啾。”
    “跟我有何干系,”賀蘭別過臉去,酸溜溜道,“看你們相處得很好嘛,祝你們幸福,我在這不會打擾到你們吧?”
    阿歡道︰“有關系。”
    賀蘭冷哼了聲。
    一邊故作無謂,一邊豎起耳朵等待後文。
    只是半響,卻始終沒再听見阿歡開口,余光悄悄掃過,只見女孩不知遇見什麼難題,黛眉輕輕顰起,正思索著什麼。
    他不免又有點心軟。
    正想緩下態度,阿歡正好想明白了,同他認認真真道︰“啾啾是,師妹。”
    “……”
    賀蘭扭頭就走,房門摔得震天響。
    賀蘭原本想著,以阿歡的性子,對這啾啾師妹定然只是一時新鮮,過一陣子,就會放歸山林。
    然而沒過兩天他就發現了,這一時新鮮的代價,完全是從他這兒出的嘛!
    原本一日里阿歡的日程安排很固定,清晨早起練劍,巡視山峰,睡午覺;醒後找他一起喝茶發呆,迭紙編草,偶爾還要去參加宗門會議;夜里更是得勤勉修煉、將靈氣煉化吸納。
    這些事宜將整日安排得滿滿當當,如今多了伺弄鳥兒的環節,所耗費的時間,便只能從他這兒扣減。
    兩人從前是一起喝茶發呆,迭紙編草。
    如今茶剛喝到一半,阿歡听見鳥兒清脆鳴叫,想起要帶它去溪邊飲水,人唰一下就不見了。
    賀蘭還沒學會縮地成寸的神通,每到此時,只能咬牙切齒故作不在意,數著秒等阿歡回來——小沒良心的自個兒在溪邊玩兒半天也就算了,回來的時候還跟小鳥形影不離,甚至給啾啾摘了朵小花別在胸前絨羽上。
    對他哪有、哪怕萬分之一的上心呢……!
    愈想愈是心中惱火,偏偏無從發泄,連說出口都覺羞赧。
    賀蘭只能在修煉上加倍努力,夜里練劍也愈發勤勉,有時甚至整日只睡一兩個時辰。
    他原本就悟性極高,如此下來自然進展飛快,可奇的是,進步越快,身體反倒愈加疲憊虛弱起來。
    賀蘭尚無自知之明,只以為是自己生多了悶氣,雖腦袋昏沉得厲害,仍堅持著,一式式練習著劍招。
    等到天邊乍亮,他方才如夢初醒,拖著沉重腳步回了房間,卻連洗漱更衣的力氣都提不起來,虛虛往床上一倒,只感覺渾身如擲岩漿似的發燙,很快就燒得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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