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書堂 > 都市言情 > 逃玉奴 > 逃玉奴 第111節

逃玉奴 第111節

    “三!”
    看見他的嘴終于動了動,那形狀仿佛張口就是個“我”字。這世上誰都信不過,誰都不可靠,這念頭直逼到她嘴邊來,迫著她搶先張嘴出了聲,“我活。”
    聲音並不大,但她自己听見,震耳發聵,仿佛喊得很響亮,以至于別的聲音她全都听不見,周圍是一片死寂。
    他到底說沒說?
    鳳二旋即一笑,看她一眼,旋即很是嘲諷地望著池鏡,“好,就依這話,放了她。”
    放誰?玉漏還在發蒙,胳膊給人拽著提起她的身子來,不過須臾,手上腳上的繩子給斬斷了。她還怔在原地,忽然听見池鏡沖她發號施令︰“還不快跑!”
    她腦子里原是嗡嗡地耳鳴著,就這一句猝然清晰,所以本能地听從,拔腿就向那黑的夜里跑出去。
    鳳二也是楞了片刻,猛地晃過神來,盯著池鏡臉色乍變,“你耍我?”
    池鏡果然狡詐,是中了他的計了!鳳二跑到門前,望著玉漏跑的方向,忙喊,“快去追那婦人,不要留活口!”
    那男人听了這話,忙跑出去。鳳二唯恐他追不上,還在門外向著漆黑的林蔭里了望。撿著這個空隙,池鏡將捆著的兩手反著抬到火堆上,須臾燒斷了手上腳上的繩子,鳳二剛掉轉身,他一腳朝他肚子上踹了過去。將他踹倒在地,他忙拾起他掉在地上的刀。還不待鳳二爬起來,他便劈頭向他身上砍去。
    果然跑出去不遠的那男人听見動靜,又掉頭跑回來,到底是常年行凶犯惡之人,須臾便堵住池鏡,廝殺片刻,又將池鏡逼回屋內。
    玉漏什麼也听不見,只有耳邊呼嘯過去的風聲,摧人拚命朝著山下跑,跑散了發髻,錦衫羅裙給樹枝刮爛了也顧不上。東顧西盼地找著最快的逃生之路,唯恐有人追過來,跑得氣喘吁吁,精疲力竭,仍然一步不敢停。
    天還沒來得及亮,慌不擇路,跑到哪里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算哪里,跑到哪里算哪里!腦子里一時閃過千百個逃跑的緣故——
    她是弱女子,不能像池鏡一樣,留下來還可以憑力氣和他們周旋個一時半刻;只要他能多撐一會,保不齊池家的援兵就到了,他到底是池家的子孫,老太太再無情也不會撇下他不管。可她不是,她是外來的,是可以隨時被別的女人取代的,若是她留在那里,池家興許犯不著竭力來營救;何況她肚子里有孩子,她肚子里有孩子啊!就是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拼出條活路!
    孩子!
    ——她陡地頓住了,胸口大起大伏著,怔在這寂寂的山林間,月光劈頭蓋臉灑下來,照清了她滿面繚亂而茫然的淚水。密密麻麻的枝葉遮住了昏暝的天,太陽還不出來,還不出來,一彎細月嵌在蒼冷的天上,貼得近近的,仿佛法場上的刀,朝她面對面地劈下來。
    她忽然記起來有個被丟棄了許多年的孤兒,今夜又再度給她丟棄在這寒冷的黎明里。也猛地想到他那孩子氣的賭氣的話,“那我從此也不要認她。”
    她低下頭,眼楮無措地朝兩下里一轉,灑下淚來,又陡地掉轉身往回跑。
    一樣有千百個緣故不能撇下他——
    要是他僥幸不死,將來也不免為此刻與她斷絕夫妻情分,一個令丈夫寒了心的妻子,還能撈得到什麼好處?;回去又怎麼滿府人口交代?難道說她為了自己逃生,舍下丈夫不管?他們不會輕饒了她;何況他是孩子的爹啊!
    反正她不管逃跑或迎難而上,也總有千百樣借口去遮掩她本來愛他的真相。
    一個人像是跑出了撼天震地的腳步聲,等跑回那間茅屋前,火光漫天,照亮了黑夜。四面圍上去不計其數的官兵,不知幾時冒出來的這些人,連永泉也在其中。只听見拚殺了片刻,漸漸有人從屋里散出來,當中有個官兵背上背著個人,那人身上流下來的血浸濕了他的衣裳。
    他們從她身邊往山下奔去,誰也沒顧上看她,永泉跟在一旁焦急地喊著“三爺”。
    玉漏猛地回頭去看,才看清那背上的人是池鏡。
    完了,她想,他到底沒能親眼看見她折返回來,只記住了她逃跑的時刻。他們終于是要完了。
    她雙腿一軟,一頭栽倒下去。
    仿佛做了個疲憊不堪的夢,夢中四處奔逃,總也找不到生路,只能不斷地跑,亂著方向。夢里辨不清天色,整個世間像給一層難以透氣的深灰的棉布照著,她听見自己倉皇的腳步和繚亂的呼吸。
    醒來仍是個夜里,不知是幾更天,對過那張榻給收拾出來了,金寶睡在上頭。玉漏沒驚動她,輕輕撩開帳子,看見窗外的月只稍微豐腴了一點。
    也許只過去了一兩天,卻像過了好些年,月還是那舊月,銀色的光灑在地上,淨透亮,輕易照遍這世間一切丑陋自私的地方,哪怕是在藏在記憶里,它也照進去,使人想忘也忘不掉。
    第110章 結同心(正文完)
    次日听見他們說了許多事,絡嫻沒給官府抓去,是給老太太關在屋里。是老太太的做派 ,怕家丑外揚,把人握在手上,隨時可以要她的命,就是不要她的命,也要她自驚自怕地過一輩子。
    她老人家就是喜歡折磨人。
    送出去的銀子官府在追,老太太這兩日時刻問著官府的動向,生怕追不回。不過張大人寬慰,沒了接應的人,那趙路不敢私吞銀兩,不過是時日問題。
    險得很,有幾個賊匪在山腳下給張大人抓住了,趕到山上時,鳳二爺已給池鏡亂刀砍死。池鏡又和另外一個惡匪苦
    斗許久,終于也將那人殺死,自己身上有十七處刀口,多半不深,有三條要緊,致使他此刻仍舊昏迷不醒。
    金寶推了推玉漏道︰“三爺在西廂房睡著呢,怕睡在一張床上,傷口給你踫到。你去瞧瞧不去?”
    玉漏沒吭聲,仍偎著被子抱著雙腿坐在床上,腳踏板上炭火燒得旺,不過身上照樣冷得很。
    金寶窺著她的臉色,不明道理,只好改了口,“不去也好,太醫說你這會還不好輕易下床走動,胎還沒穩住。前日將我們嚇得呀,抬你回來時,腿上都是血。三爺是也,渾身是血,大家都亂得沒了主意。”
    玉漏忽地想到池鏡的話,他說他命大,想不到連他的孩子也隨了他,一樣命大,還在她肚子里抓著她牢牢不放。
    不過她卻像丟了半條命,自醒來就不大講話了。
    隔日午間,秋五太太趕來府上看她,甫進門,還沒見她人,就先听見她哭,“我的三丫頭,我的姑爺呀!我的命啊!”
    丫頭忙領著她進來臥房,她是頭回進她的臥室,眼楮先不由自主地四面環顧一圈,最後拉到玉漏身上去。見玉漏側身睡在床上,她忙走過去,“听說孩子險些沒保住?天煞的土匪!短命的賊人!就是下輩子投胎也再做不成人!——”
    她一路罵下去,玉漏听得不耐煩,總算翻身坐起來。
    她臉上蒼白得厲害,這幾日太醫叫補氣血,老太太把庫里一向沒動過的老參叫人翻出來給她吃。一定還不知道她丟下池鏡獨自逃生,否則才不會待她這樣好。
    總是無論想著什麼,最後都要想回這件事上。她覺得自己是個犯了案還沒給揭露出來的罪人,然而天網恢恢,遲早是要東窗事發。
    秋五太太問︰“姑爺呢?”
    玉漏听到便心一跳,他此刻仿佛成了狗頭鍘,急著要推來鍘掉她的腦袋。
    金寶來搭腔,“三爺在西廂屋里養著呢,這屋里哪睡得下兩個病人?”
    “可醒了沒有?”
    玉漏又是心一跳,再驚怕再慌張,也更怕他不能醒來。還是盼著他醒來,哪怕要和她清算她的自私,她也認了。
    “昨日迷迷糊糊喊痛,太醫說這是沒事了,這兩日大約就能醒,親家太太就放心吧。”
    “到底吉人自有天相!”秋五太太一拳砸在手心里,總算放下心來,又說要過那邊屋里去看。
    玉漏沒說要跟去,唯恐撞上池鏡醒來,真怕看見他失望透頂的眼楮。只有他知道她丟下他跑了,醒來會不會對家人講?以備不時之需,她掀開被子下床,去拿了紙筆 ,在炕桌上鋪開,代他寫起休書。
    一時秋五太太又跟著金寶進來,問她在寫什麼,她沒回答,忙把寫好的休書折了胡亂塞在哪里,叫金寶收去了筆墨。
    秋五太太忙攙她回床上,“什麼東西這樣急,回頭再寫  閼饈焙蛞 儐麓玻  勺牛 蝗惶ё 倫埂!br />     玉漏躺回被子里,背靠在床頭,有些淒然地微笑著。知道自己的明天又是不確定了,但再沒有力氣朝往後打算,也許失去池鏡,就沒有以後,曾因他而有了最鼎盛最輝煌的時刻,從此就只能是往下衰落了,誰也抵不過盛極必衰這規律。
    不過怪不著他,只能怪自己。逃了一輩子,總想逃出生天,沒曾想聰明反被聰明誤,一直是在往絕路上逃。
    秋五太太見她微笑得異樣,握住她的手安慰,“好在孩子到底是保住了,你和姑爺也沒有性命之憂。你不曉得你爹這幾天在家急得什麼樣子,吃不下睡不好的,追著我來瞧。我知道你不願我到你們府上來,可這個時候,我也顧不得你喜歡不喜歡,哪有做娘的這時候也不露面的?”
    玉漏听出兩分真心,並不覺得高興,趁勢趕她,“那你快回去告訴爹,我沒什麼要緊,三爺的性命也無礙。過不了多久我就回去了。”
    秋五太太笑著答應,“好,等你們小兩口都好了,回去住兩日。”
    再回去不免就是要長住了,爹娘一定是嫌她,但沒所謂,她沒有力氣再往別處走,做好了一輩子窩囊死在那里的準備。
    她又翻身睡過去。
    接下來一日都是渾渾噩噩的,時睡時醒,直到第二日,听見池鏡醒來,猛地打個激靈,縮在床角,恨不能找個地方藏身。幸而他還不能下床走動,容得她一時半刻的狼狽慌亂。
    但他遲早是要來的,這是他的家,她躲不開。
    傍晚就听到他往這屋里來,也不知拼的什麼精神。玉漏忙躺在床上裝睡,听見他坐在床沿上問金寶︰“不是說早就醒了麼?”
    金寶嘆了口氣,“醒是早就醒了,只是一直不大有精神,見天不是睜著眼發呆,就是閉著眼睡覺。噯,你不要叫她,太醫說多睡會也好。”
    池鏡胳膊上有條長長的刀口,不宜大動,一扯到便要滲出血來。可是仍然長長地伸出去,手掌貼在玉漏側過去的肚皮上。忽然摸到一點微動,平復了他這一向夢中的驚惶。
    在那些去營救的人看來,他在屋里拚殺,她在屋外,有機會也沒有跑,死守著他,多麼情深意切的一對夫妻。
    所以他沒對任何人說起那晚的事,情願別人都這樣以為。至于她為什麼又出現在那間屋子外,他沒有足夠的信心去想得明白。
    “你回去歇著吧,看樣子她還有一會才能醒呢。”金寶近前來勸。
    天色頃刻就黑了大半,冬日的黃昏,去得就是那樣快。池鏡沒走,盯著玉漏的半張臉看,又是灰心,又是安心。只要她活著,就不算辜負他。
    “我就在這里睡,你點上燈就出去吧。”
    “你那些傷口不能給踫著,不然難愈合。”
    “不妨事,她睡覺從來不愛亂動。”
    金寶無意曉得這些床帷內的事,剜他一眼,“你這個人,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他早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人,認了命,笑了笑,沒理她。等她點上燈出去,他照樣牽開被子睡下去,從背後摟著她,湊在玉漏耳邊說︰“我曉得你沒睡。”
    她沒應聲,睫毛跳了一下,不敢睜眼。
    “怕面對我?”他笑起來,“你放心,我不會和你秋後算賬。那晚的事,我也沒對一個人說。”
    摸到她臉上的淚,他得意地笑了,“是不是感動得要死?”
    玉漏不作聲,把臉埋進枕頭里,弄不明白他為什麼口氣可以這樣輕松。他越輕松,就使她越沉痛。
    他忽然話鋒一轉,又略帶不瞞的口氣,“不過那時候我真是有點寒心。”
    玉漏終于嗚咽出聲,“對不起,對不起——”她哭得厲害,肩頭震個不停,骨架也要抖散了。
    他又變得不忍心,伸出胳膊去握住她的手,骨頭壓著她的骨頭,真怕她抖散了架,“不要緊,不要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要是你當時稍微猶豫一下,沒準就會听見是我說出那兩個字。我也怕死,不過話說回來,誰不怕死?”
    她不知道他這番話到底是出于真心還是只是寬慰,不過令她沒算到的是,這一生的愛人,會是這樣一個人,又會在一場倉促而蹩腳的情感陰謀里遇見。她這一刻確信是遇見了,這才有勇氣翻過身來,面對面望著他。他的五官模糊在她的淚眼之中,拚命想看清,搽去了眼淚,又不斷有淚涌出來。
    “不哭了,我沒死,你沒死,咱們的孩子也沒死,就是天大的好事。”他忍著胳膊上的疼痛將她擁進懷里,傲慢散淡地笑著,“你今天有沒有多愛我一點?”
    其實心里已有了答案。
    池鏡沒有告訴她,那晚是故意挑起鳳二好玩的心,替她博出一條逃生之路。免得她知道了,以為他是多
    麼從容不迫,她的愧疚之心少不得就會減少點。不能這麼便宜了她,他預備讓她覺得這一輩子欠了他太多,只得拿出全部的愛來償還給他。也是抱著這個念頭,當時拼了命一定要活下去。否則愛成了懷念,還有什麼意思?他一輩子也做不成王西坡那樣的情種。
    自然玉漏也沒打算告訴他那晚為什麼又折返回去,他心里可能會永遠因此有點恨她。那樣倒又好了,也許愛靠不住,但恨還可以持久。他注定拋不下她。
    沒關系,縱然這是兩個感情的劊子手,這一刻軟弱得僅僅是在這人心隔肚皮的相擁里,就踏實地愛著對方。也許永遠對這愛保留著一份排斥和懷疑,但不妨礙他們仍然身不由己地去愛著。
    ——————
    愛是何價是何故在何世,又何以對這世界雪中送火?
    ————《神話情話》
    第111章 番外•月滿(一)
    ◎好會裝。◎


新書推薦: 透骨香(1v2) 金枝染垢(強制偽骨科nph) 菀菀,別想逃離我的劇本(1v2,強制) 土P鴟傅姆絞/a> 情變 她靠給男主帶綠帽變美(NPH) 《玫瑰的偽證》 愛欲成癮 (短篇H合集)   M在心上【DS 1V1】 全家頂級Alpha,我是唯一普通人(n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