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有具體的街道門牌號麼?”
    夏耀迷迷瞪瞪地攤開紙,仔細看了一眼,說︰“上面沒寫。”
    “下去打听一下吧!”
    夏耀下車後,攔住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叔,我想打听一下,王治水家住在哪?”
    “王治水?我們村有這個人麼?”
    夏耀又看了一下紙,說︰“哦,他爸叫王開財,他媽叫李春青。”
    一听到這兩個名字,中年男人的臉色瞬間變了變,那是一種極力不自在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著夏耀。
    “你是誰啊?你找他們干嘛?”
    夏耀解釋道,“那個……王治水是我一哥們兒。”
    男人直接一揮手,“我不認識他們家人!”
    宣大禹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年輕人,本以為他肯定認識王治水,結果一提起王治水的名字,那人露出和中年男人一樣的表情。
    “有這個人麼?沒听說過啊!”
    宣大禹暗示了一句,“他媽叫李春青。”
    年輕人呵呵一笑,那種不願意多說的冷笑,麻利兒轉身進了自家院。
    後來夏耀和宣大禹又問了好幾個人,結果不是不認識就是對這些名字諱忌莫深,好像認識王治水的家人對他們而言就是一種侮辱。
    “草,瞧這人緣混的!”宣大禹啐了口吐沫,“真是什麼家養出什麼樣的雜種來。”
    夏耀說︰“要不咱去他大舅家問問?他大舅家比較好找,就在這個村的最北頭。”
    “成,走吧!”
    宣大禹和夏耀走了很久,途中經過一片果園,就是王治水他大舅承包的,夫婦倆就住在果園里的一間平房里。
    “有人麼?”宣大禹敲門。
    一個正在刷牙的中年婦女走出來,問︰“你找誰?”
    夏耀用無敵親和力的語氣朝中年婦女問︰“您是王治水的舅媽麼?”
    本來,這個婦女眼神是溫和的,在夏耀提到“王治水”三個字之後,目光瞬間冷淡了很多。
    “你們想干嘛?”
    夏耀解釋,“我們是過來找王治水的,不認識他們家,想問問您。”
    婦女說︰“我們家你都認識,會不認識他們家?”
    “我們真不認識,我們……”
    “不知道!!”
    簡單粗暴的一聲回執,門砰的一下在夏耀和宣大禹的面前關了。
    此時此刻,夏耀和宣大禹意識到,王治水的家庭肯定有問題,想借著村民的力量找到是不太可能了。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去村委會。出示了一系列證件後,干部才好心給他們指了一條路。
    臨近中午,兩個人終于找到了王治水的家。夏耀簡單地掃了一眼,單看住房條件,在這村里就算是一般人家,也沒自個想象的那麼窮。
    宣大禹敲門,遲遲未有人回應。
    “應該是沒在家吧。”夏耀說。
    兩個人又在門外等了一個多鐘頭,路過的人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他們。鄰居大嬸看不下去了,走過來好心提醒。
    “他們家已經好幾天沒人住了,你們等也是白等。”
    夏耀問,“人呢?”
    “听說是住院了,哎……去醫院也是糟踐錢,早死早積德!”
    額……夏耀嘴角抽搐兩下,這家人到底干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後來給大嬸買了些年貨送回家,才算從她嘴里套出一些閑話。
    原來李春青和王開財年輕那會兒都是喇叭班的,也就是當地的草台班子,十里八鄉喪葬都叫他們去唱。王開財專門唱反串,李春青是跳脫衣舞的,而且是脫的一絲不掛的那種,這在過去的農村是非常喜聞樂見又傷風敗俗的一件事。
    “那女的可不要臉了,常年在外瞎勾搭,生了個兒子也不知道誰的雜種,兩三歲就被她拽著上台表演雜耍。她婆婆活著的時候,成天被她虐待,我在這院老听見那老太太哎呦媽喲地哭喊,那陣子我都快成精神病了我!”
    “你知道那老太太怎麼死的麼?上吊吊死在孫子房間門框上了!那孩子就是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哄大的,最疼這個孫子,那得多大從仇才能這麼折騰孩子啊?”
    夏耀完全無法想象,有一天早上他醒來,看到自己的至親吐著上舌頭吊死在門口的情景,那簡直就是對生活希望的扼殺啊!
    “後來王開財跑了,李春青落了一身的病,她屋那個味兒啊!哎呦,能把人燻死。那孩子也常年不著家,他媽病了也不回來看看。要我說李春青就是活該,報應!”
    大嬸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一直到暮色降臨,宣大禹和夏耀才拖著一顆疲憊的心往回返。長長的一路沉默,夏耀終于開口。
    “我覺得他可能不是慣偷,你想啊,他打小學雜耍的,手腳肯定利索。”
    宣大禹臉色變了變,語氣已經沒有來之前那麼有力了。
    “你沒听那個大嬸說麼?他和他媽那麼大仇,偷錢不一定是給他媽看病,說不定是自個拿來吃喝嫖賭。”
    “這就不關我的事了。”夏耀只問一句,“你還追他麼?”
    宣大禹繃著臉說︰“看在他奶奶的份上,免了!”
    夏耀總算松了一大口氣,事情基本弄明白了,心里唏噓不已的同時也算放下了。畢竟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每個人都會有各種坎坷磨難,也會有自我保護的方式。同情心是施舍不過來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還對方一份尊重。
    第二天,夏耀在單位補了覺,晚上回到家精神了。擺弄了一會兒手機,看到上面的未接來電,嘴里咂摸出一絲甜味兒,主動撥了過去。
    袁縱正坐在老家的炕頭抽煙,看到號碼,眉宇間浮現不易察覺的喜色,“怎麼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夏耀斂著笑說︰“看看你還活著沒。”
    袁縱撢了撢煙灰,沒說話。
    “在那怎麼樣啊?”夏耀問。
    袁縱就一個字,“冷。”
    夏耀幸災樂禍的笑容從嘴邊蕩漾開來,“你丫也有怕冷的那一天!”
    “我不怕冷,我是怕你不知道我冷。”
    夏耀繼續沒心沒肺地笑,好像袁縱不告而別的陰影完全從他心里剔除了,完全沒這回事一樣。
    袁縱感覺到了夏耀情緒的轉變,忍不住問︰“心情這麼好?”
    “有麼?”夏耀矢口否認,“我一直都這樣啊!”
    “又干壞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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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干什麼壞事啊?再說了,我干壞事也輪不著你來管啊!”
    “那你想讓誰管?”袁縱沉聲質問。
    夏耀嘿嘿一樂︰“自我鞭撻。”
    “真鞭撻了麼?”
    夏耀差點兒讓袁縱繞進去,幸好反應快,直接駁了一句,“我又沒干啥壞事我鞭撻什麼?”
    袁縱低沉沉笑了一聲,他這麼說無非就是逗逗夏耀,他對夏耀實打實的放心。在他心里,夏耀就是表面上招人實際上特乖的一個小孩。能讓他操心的事無非就是吃點垃圾食品,偷摸在被窩里搞點兒小動作……
    “想我了沒?”袁縱問。
    夏耀此時仰躺在床上,兩腳朝天,兩條大長腿在牆上劃出兩道繃直流暢的線條。听到袁縱的問話,手不由自主地貼在了褲襠上,連他自個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出這一動作。
    “我想你干什麼?”夏耀嘴硬,“我身邊那麼多朋友,哪個不比你招人待見?”
    袁縱剛要開口,袁茹從外面進來了。
    “好冷好冷。”
    一進屋就直接脫鞋上炕,直奔炕頭而來,將盤踞在那里的袁縱使勁推開,自個裹著一件大厚棉襖蜷在那。棉襖的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個,像個臃腫的大球,只留下一張被風吹得紅撲撲的臉蛋,倒也有幾分可愛。
    夏耀見袁縱一直沒說話,又問︰“那你想我沒?”
    “你說呢?”袁縱反問。
    夏耀摳了摳肚臍眼,把自個癢得直樂。
    “我哪知道?”
    袁縱毫不介意某個女漢子的竊听,直言不諱地說︰“特別想你。”
    這四個字,語氣上听起來大氣沉穩,平平淡淡的,實際上內里波濤澎湃,醇厚深邃。袁茹不知道有沒有讀出其中的膩膩歪歪,單純從字面上來感受,就已經讓她這個被親哥訓斥了多年的苦妹子飽受打擊。
    “哥,你給誰打電話呢?”袁茹問。
    袁縱沒理他,繼續旁若無人地和夏耀聊。
    袁茹稍一想便得出答案,還能有誰?她心心念念的男神唄!一想到這,便更是捶胸頓足,心中好一陣矛盾廝殺。媽的,這點兒便宜全讓你們倆人互相佔了!
    夏耀又朝袁縱說︰“那天……我真生氣了。”
    袁縱都可以想象到夏耀此刻撅著嘴的模樣,特別戳他心窩,語氣無法自控地溫柔下來。
    “你真要送我,我可能就走不了了。”
    袁茹用手揪著棉襖的前襟,一副心絞痛的表情,尼瑪要不要這麼挑戰我的底限?她一直覺得袁縱是超凡脫俗的,根本無法想象他的臉上會出現男人戀愛時共有的專注和柔情。現在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呈現,簡直就是對她這種活在鐵血政策二十多年來的一種羞辱。
    于是,她又沖到了袁縱的手機旁。
    “夏耀,我告訴你,我哥在這邊有個老相好,他之所以不回去……”
    袁縱的手永遠都比袁茹的嘴快。
    “我已經掛斷了。”
    袁茹冷哼一聲,酸溜溜的語氣說︰“你剛才打電話那樣兒……真傻!”
    袁縱毫不在意,直接大手一指,語氣變回了慣有的冷厲,“回你屋睡覺去!”
    “我就不走!今兒我就在你這屋睡了!”
    “隨你。”
    袁縱自個攤開被子先躺了進去。
    袁茹沉著臉在旁邊坐了片刻,氣哼哼地回到自個的房間,真的抱了一床被子過來。直接鋪在袁縱的旁邊,脫了衣服就躺了進去。房間的燈被關上,袁茹等了許久都沒听到袁縱轟他,心情莫名的變好了許多。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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