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明德帝知道,自己真的非常失望。他也想讓自己相信自己的兒子,但如果不是前朝寶藏,齊文浩的錢又是哪里來的?他又怎麼會大方地到處送人東西?
    “父皇打算怎麼辦?”不忠不孝?齊文浩只覺得自己肚子里有著一肚子的火氣沒出去,當即硬邦邦地開口。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明德帝還真沒想好要怎麼辦,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如今已經對齊文浩失望透頂,自然也不會願意再將對方當成自己的繼承人︰“你把事情詳細地告訴我,我自會網開一面,至于駱家……他們竟然敢欺君罔上,我定然不會讓他們好過!”明德帝這個時候,已經飛快地思索起了以前的事情,一時間只覺得駱家人各個心思深沉。
    如今,要不是他們以為搭上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就可以高枕無憂,恐怕也不會被抓到把柄吧?
    齊文浩剛才的時候還想跟自己的父親炒上一架,不過等他听到這樣的話,卻突然冷靜了下來。
    眼前的這個人,不僅僅是他的父親,更是一國之君,他如果真的跟對方對著干不合作,不僅自己會倒霉,駱家人也肯定會受連累︰“父皇,駱家有前朝寶藏的事情,是威遠侯說的?”
    “你怎麼知道?”對于這個,明德帝倒是並不打算隱瞞,就在剛才,他已經決定給齊文浩封個王,不給實權只給尊榮,然後找個邊疆苦寒之地送去了——這樣既能讓人明白齊文浩已經徹底失去了繼承皇位的可能,也能在新皇登基以後保住他一命。
    “吳洪山是不是說,這事情是他夫人說出來的,然後又在發現駱家新開了首飾鋪子以後確定了這一點?”齊文浩又道,心情無比復雜。
    駱尋瑾曾經提醒過他,讓他將此事告知明德帝,可他竟然完全沒有當回事……
    吳洪山的確是這麼說的……明德帝看到自己兒子冷靜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吳洪山說不定還會說,他對您忠心耿耿,一開始是他的妻子一直瞞著他才會不知道,而現在一得到消息,就匯報給您了。”齊文浩推測著吳洪山會說的話。
    “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父皇,不久前,你的好臣子吳洪山,可是專門去駱家威脅過人的,還讓駱家拿出五百萬兩銀子來買他們一家五口人的命。”齊文浩冷笑道。
    “即便如此又如何?”明德帝對這話也不知該不該信,不過對吳洪山,卻也並不厭惡——吳洪山至少來匯報他了,總比眼前這個什麼都沒跟他說的兒子來得好!
    “駱家當時被弄得一頭霧水,轉身就來我這里了,不過那時候我覺得吳洪山真要誣告了駱家只會自己倒霉,就沒有把這個當回事,”可惜,他顯然想錯了,“父皇知道寧砸碎的這塊翡翠是哪里來的嗎?”
    明德帝皺起眉頭,愈發覺得怪異,難道駱家根本沒寶藏?
    他的目光落到地上,又覺得不太可能。他兒子將這塊泛著墨點的玉稱為稀世之珍,也是有道理的,雖然他之前只瞧見了一個大概,卻也已經可以肯定這塊玉的價值了。
    這樣的玉他從未見過,普天之下說不定就只有這麼一塊,真要出世了,他又怎麼會毫不知情?
    “父皇不如再跟我去看看?”齊文浩開口,他想要弄高翡翠的身價,又怕別人知道南疆有寶石的事情跟他搶生意,因此不僅封鎖了翡翠的消息,還將雕琢翡翠的工匠都放在了自己府里並許以重利讓他們日夜趕工……
    明德帝要是去了那里,恐怕就不會再懷疑他了。
    有那麼一瞬間,明德帝甚至以為齊文浩有不軌之心,並且擔心起自己身邊人手不足的事情來,不過他到底還是壓下了這份擔心,然後跟著齊文浩去了後院。
    在前院和後院的交界處,有幾間磚瓦房坐落于樹木之間,看起來似乎是下人居住的,而齊文浩一到地方,就毫不猶豫地進去了。
    明德帝有些遲疑,直到賀喜不用吩咐先一步進了屋子,他才終于跟了進去。
    這屋子跟明德帝想象中的下人房大不相同,地上甚至鋪著青磚,而在青磚之上,則散落著不少石頭,另外還有一張張的桌子被擺放在窗前,幾乎每張桌子前都坐著一個工匠,而每個工匠手里都拿著工具,正在雕琢著各種玉石。
    明德帝一時間有些怔愣,齊文浩卻是走到了旁邊打開了一個抽屜,又從那里拿出了一枚玉佩以及幾塊未經打磨過的石料,借著將玉佩放到了明德帝手里︰“父皇,之前那水墨山水的翡翠已經被您砸了,現在就剩下這枚玉佩的紋路不錯了。”
    小小的玉佩上,蔓延的墨色紋路看起來就像是一株立于崖邊的松樹,蒼勁有力。
    明德帝的手抖了抖,隨即握緊了那玉佩,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里有著很多玉料,都跟尋常的玉石不同,旁邊還有一些碩大而不曾打磨過的寶石……劉青愛財,但決不至于去搜集這些未經雕琢的東西。
    明德帝突然就想起了外面的那些擺件,跟齊文俊空曠的宅子一比,齊文浩的宅子里就有不少值錢物件,而那些值錢物件,幾乎全是玉石的?
    當時他覺得這麼多各有特色的擺件要湊齊並不容易,因此愈發懷疑起自己的兒子來,可現在……
    其實得到這麼多東西,大方地到處送玉鐲子,除了得到前朝寶藏以外,還有一個可能,是發現了一個玉礦。
    怪不得宮里那些女人手上的鐲子都跟以往的玉鐲不同,全是他不曾見過的。
    “父皇,駱大人在南疆為官的時候,發現南疆人常常佩戴寶石,而且不知道寶石的價值,後來就上了心,然後湊了幾千兩銀子找了個人帶著他身邊的南疆人南下,那下人也是個人才,一路上做了點小生意不說,最後還從南疆換到了不少寶石,”齊文浩聲音淡淡的,“除了寶石以外,他發現當地似乎有玉礦,那些玉石跟常見的不同,干脆就買了不少,然後裝成采購石料的商人回了京。”
    手上的玉佩很小,明德帝卻覺得重逾千金,又想到了之前齊文浩滿臉高興地要送他一件寶物時的臉色。
    他這個兒子並無什麼大毛病,就是有些喜愛浮華之物,而這樣的喜好對于皇家的人來其實不算什麼,而且他即便喜愛這些,卻也一直願意跟人分享,比如如今,他得到玉石以後,不僅送了他母親很多事物,還打算將最珍貴的送給他……
    懷疑一個人的時候,這人就什麼都是不好的,不管做什麼都有陰謀,可一旦誤會解開,想法卻又會變得截然不同。
    明德帝突然就想起了齊文浩小時候的事情,他那時候特別愛吃南方送來的柑橘,非常護食不讓人踫,可就算這樣,他走過去的時候,對方還是會分他一瓣,奶聲奶氣地讓他也吃。
    毀了一件寶物,明德帝不見得會有多麼心疼,但毀了自己的兒子送的東西……明德帝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突然就恨上了吳洪山。
    齊文浩卻還在這時候加了一把火︰“父皇,駱家的首飾鋪子,用的就是南疆送來的寶藏,這些都能查到,至于威遠侯……兒臣听駱家人所言,威遠侯是納了駱家的丫頭為妾,他夫人妒忌之下才會胡說八道,而之後吳洪山不僅去了駱家並出言威脅,還派了人想去偷盜。”
    明德帝的臉色愈發難看,他看了一眼那些在齊文浩叫過他父皇以後跪了一地的工匠,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來。
    “吳洪山出言誣告,不知父皇打算怎麼處置他?”齊文浩又問,之前劉行文已經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他差不多也已經明白,幾次對他出手的那人,應該就是自己的三皇弟了。
    只可惜他根本沒有證據……不過,就算沒證據,能砍掉對方的一只臂膀也不錯不是嗎?
    “文浩……”明德帝也已經恨不得狠狠地責罰一下吳洪山了,可突然卻又想到,這件事不宜鬧大,畢竟一旦鬧大,即便駱家並無寶藏,其他人說不定也會相信。
    更何況,柳秋母女兩個如今就在吳家。
    明德帝曾經偷偷見過那對母女一面,這兩人眉目間全是他那位姐姐的模樣……他的姐姐當時被叛黨在兩軍陣前殺死,只留下了這麼一點血脈,他總不好再讓對方孤苦無依。
    明德帝最後在大皇子的府邸逗留了許久,多次出言稱贊這個府邸建的精致,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樣,直到天色擦黑,才終于起身回宮。
    “賀喜,你讓人去查查,南疆寶石是否真有其事,關于駱家和駱芬,也要調查地詳細一點。”回去的路上,明德帝閉著眼楮吩咐起來,又道︰“吳家是不是真的派了人駱家偷盜的事情,也給我查清楚……這次決不能再用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來糊弄我了!”
    之前的報告其實很詳盡,也說了駱家雖然有寶石但金子都是購買的,分明是陛下你自己起了疑心……賀喜雖然這麼想,面上卻絲毫不曾表現出什麼來,反而恭敬地應下了。
    明德帝長嘆一口氣,有些沮喪地坐到了座位上——雖然之前齊文浩並未表現出什麼來,但他卻知道,他們的父子之情,怕是受到了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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