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劉忻將木雕攥在掌心里,溫潤的木質觸感隱隱硌得他手心生疼。他知道自己不來不行,肯定有人在監視著高明珠的一舉一動,那還不如自己主動一點過來交代得好。
    “你對這個朋友還真是死心塌地的。”寧王笑嘆道。
    劉忻忽然撩衣服跪倒在地,磕了個頭,道︰“請殿下饒過楚悠。”
    寧王笑了笑,沒有動,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他又沒有犯錯,本王為何要動他?”
    劉忻的手心已隱隱見汗,“楚悠不了解殿下。”
    寧王忽然大笑道︰“他不了解?難道你了解嗎?”
    劉忻道︰“殿下殺伐果決,從不手軟,只這一點楚悠就難以匹敵。”
    “你膽子倒不小。”寧王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不過也是,人都言‘萬金不敵楚郎一宿’,只是還無人真的敢下手罷了。”
    劉忻面色一白,立刻又磕了個頭,道︰“楚悠絕不會再做這些蠢事了。”
    寧王隨意的擺了擺手,道︰“你起來吧,本王不過說笑罷了。楚小世子也算是本王的兄弟,本王愛護還來不及呢,怎能殘害?至于他的心願,本王倒願意支持。出去幾年,到處走一走,立下功勛,想必對肅郡王府也有好處。到時候本王必定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肅郡王府過去的那些錯處也就都揭過去了。”
    劉忻心下松了一口氣,鄭重謝過。
    寧王笑道︰“你為本王做事盡心,王府和侯府又一向親厚,你的心意本王還是會顧念的。”
    這時,侍衛從外面走了進來,手里托了個托盤,上面擺著一封信函,躬身施禮道︰“殿下,剛收到的密函,是瀛洲大營那邊送來的。”
    寧王道︰“可是那邊催了?”
    侍衛道︰“是快馬加急送來的。”
    “知道了。”寧王接過,劉忻于是趁機告辭。
    寧王看罷多時,道︰“和我想得一樣,咱們盡快動身便是了。你先去準備,最近三日之內咱們要離開。”
    侍衛應聲離去,寧王將信撂在桌上,閉目養起神來。
    次日一早,公主府里迎來了一位貴客。小廝飛也似的跑去給駙馬送信,等到了書房外頭卻被人攔了下來。
    “賈大哥,您給個方便,前面寧王殿下來了,管家請駙馬爺過去會客呢。”小廝賠笑道。
    賈扈一邊嗑著瓜子,吐了一口瓜子皮,沉著臉,道︰“報信就報信吧,怎跟個慌腳雞似的?越發的沒了規矩。行了,你去吧,我自去向駙馬爺稟報。”
    小廝去後,賈扈轉身走到書房窗外,舌尖點破窗紙,朝里看了一眼。只見室內靠牆放著一張床,床帳似波浪一般翻涌,伴隨著“咯吱咯吱”木床響聲,隱隱傳出女子的嬌吟之聲。
    賈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里罵了句小騷貨。等了一會,只听得帳內傳來一聲男子的低吼,他這才伸手輕輕敲了敲窗戶,大聲道︰“駙馬爺,寧王來了,管家請駙馬爺過去呢。您也別操勞了,小心看書看壞了眼楮,公主該心疼了……”
    賈扈口里一邊大聲說著,眼楮也不閑著,警惕的朝四處觀望。不多時,門開了,駙馬滿面春風的走了出來。賈扈立刻上前請安,笑道︰“駙馬爺,您快過去吧。”
    駙馬點了點頭,扔給他一塊銀子,“一會從後面送人走。”
    賈扈滿口答應,待駙馬走遠後,這才小聲朝房內喚道︰“楚小姐,快出來吧。”
    且說駙馬往前面來了,心下也是略有些得意。這個楚女官雖算不得絕色,但也夠風情,夠順從,又想到府里那些出身高貴的女官們,還真有那麼幾個特別出眾的,他雖然已經有美在懷,卻也難免感慨一番。
    正想著,忽見回廊中走過來一個身穿藕荷色官服的女官,看方向,也是朝著前面的會客花廳去的。駙馬細一看側影,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此女不就是那個容貌極出眾的高女官嗎?
    他忙緊緊走了兩步,欲要攆上去說話,此時已到了花廳門口,那女子被讓了進去。駙馬緊跟著後面趕了上去,卻被門口的侍衛攔了下來。
    “我是駙馬,听聞殿下來了,自來招待。”駙馬有些不悅,這公主府,他也是一半的主人,哪有主人待客,反被攔在外面的道理?
    侍衛施禮道︰“這是殿下吩咐的,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敢不從。”態度禮貌而冷硬。
    “你們……”駙馬氣得臉色發青,“真是豈有此理!”
    轉過身正好看到管家杵在一旁,他頓時沒了好氣,但是想罵又不敢罵,畢竟是長公主身邊得用的,就是一條狗他都不敢動,更何況還是大總管。他忽然回身踹了自己的小廝一腳,恨恨的罵道︰“沒眼色的東西。”
    且不管他如何不滿,明珠此時已入得室內。她剛才在書館里做事,得了信,听說寧王來了,要見她,便放下了手中書稿,匆匆趕了過來。
    一進門便看到一個紫衣男子負手立在窗邊,窗外花繁枝翠,日光明亮耀目,明珠略覺炫目。
    寧王回過身,笑著朝明珠走來。高大的身影有些壓迫感,明珠忍不住退後了半步。待到了近前,他低下頭看著明珠,道︰“今兒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明珠想起那日他說過的話,遂道︰“殿下一路平安。”
    “你放心,我還沒娶得你,自然要平安歸來才行。況且又不是去戰場,你不必擔心。”寧王笑吟吟的看著她道。
    明珠略紅了臉,不知該說什麼。
    她該說什麼呢?明明似乎離得很近,卻始終抓不住頭腦,不明白對方在想著什麼。有時候似乎是任性妄為,有時候又深情款款,歸根到底,他的身份給了他幾乎無尚的權利,想要什麼幾乎就有什麼,憑什麼就對她這樣好呢?她既摸不透他的心,又沒有與之抗衡的背景,就像父親說的那樣,“外表看是福氣,實際上也未必盡然。”生死榮寵都在他的一句話之間,仿佛空中樓閣一般,一切隨時都會崩塌。
    自從母親故去後,她就知道,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情愛,即便是至親骨肉也能隨時隨地置人于死地。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安,寧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送到唇邊吻了吻,道︰“其實不懂女人,做事也總憑自己喜歡,常常忽略別人的感受。我過做的事情可能會令你不信我,甚至畏懼我,害怕我。我雖然很想讓你明白我的心意,但是卻總是不得其法,甚至會在無意之中傷害你。不過,為了你,我願意嘗試從前沒有做過的一切。你想做什麼,只要你開口,我都願意幫你。如果你感到不安,也要告訴我。可能你不相信,但是我心里確實只有你一個人,這一點,今後我會證明給你看。”
    明珠低了頭,忽然抽出手,背過了身去,快速從頸上解下一個雪青色繡緋色荷花的精致荷包,轉身遞給了寧王。
    寧王打開一看,只見里面放著一顆渾圓明亮的珠子,日光下,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觸手只覺清涼爽快,不是驪珠又是什麼?
    “殿下想必還記得,這顆珠子還是殿下找尋到的出處。”明珠道,面上不自覺的涌起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那年的她,並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麼人,只是常常幻想著今後總有一日會離開高家,過“歲月靜好”的悠閑日子。如今,她就要離開高家了,可惜即將面對的怕也不是什麼悠閑生活。也許,她該慶幸的,陪在她身邊的,還是他。
    既然已經決定了,她也不想再去質疑什麼。他已經如此說了,那麼她不妨也表示一下誠意。這是她身上僅有能拿得出的最貴重的東西,也是她最大的誠意。
    從一點一滴的細微處,彼此靠近,彼此信任,彼此尊重,彼此承諾。也許,這才是真正的開始。
    寧王欣喜若狂。
    這是否意味著她想要開始嘗試接納自己了呢?
    然後,一步一步的,她會漸漸親近他,喜歡他,最後愛上他。他知道這不容易,但是他願意等,對她,他永遠有無窮的耐性。
    她並不知道,這一世,他只為了她而重生。
    寧王忍不住將她摟在懷里,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道︰“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他們這邊柔情蜜意的不提,再說駙馬,一路氣哼哼的往回走,只覺得晦氣。本來和楚紅梅一番雲雨溫存之後的好心情全都沒了。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想去找楚紅梅,再來發泄一番。他正氣哼哼的走著,忽然迎面撞了一個人,只听“噯呦”一聲嬌呼,一個藕荷色的身影軟軟墜地。
    駙馬凝神一看,忽然笑了。
    190、更新 ...
    駙馬心道︰今日還算老天待我不薄。眼前的女子正是他剛才惦記過的僅有的幾個美人之一。
    他連忙彎身從地上扶起付瑩珠,大手似不經意一般從她柔嫩的縴手上劃過,面上帶笑道︰“付小姐,得罪了。”
    付瑩珠忙蹲身福禮道︰“駙馬爺。”聲音和她的笑容一般甜美。
    駙馬心中受用,虛扶了她一把,含笑道︰“付女官這是打哪來呀?”
    付瑩珠道︰“駙馬爺又是從哪過來的?”朝他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定是府里來了客人,駙馬爺要招待吧。”
    駙馬聞言,面色一僵,道︰“哦,我那邊還有事情,就先回來了。”
    付瑩珠笑道︰“是了,就算招待客人也不能誤了公事不是?”
    駙馬勉強笑了笑,“沒錯。”其實人人都知道駙馬乃是公主府中一大閑散人員,成日也不過是出去參宴會或者接待一下來公主府拜訪的男賓,剩下的時間都是無所事事,哪有什麼公事可做?
    付瑩珠似乎並未察覺駙馬的異樣,四處瞧了瞧,似乎再尋什麼人的樣子。
    駙馬道︰“我還沒問你怎麼來這邊了呢。”說著,去摸她的手。
    付瑩珠含羞抽回手,道︰“我可還有正事要辦呢,駙馬爺這樣被人看見了可不好。對了,不知駙馬從那邊過來時可曾見過高女官?剛才她被人喚走了,似乎說是要去見誰,可這麼久了也不見回來,我們還等有事沒做完,正等著她呢。”說著,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準是跑去哪里偷懶了。從前也是這樣,三日兩日的不見蹤影,回來時也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可究竟是做什麼去了,到底也沒人能知道。”
    駙馬聞言,不禁皺了皺眉頭。想著剛才自己被人攔在門外,她卻被順順利利的放了進去,莫非是她跟寧王……
    付瑩珠見他滿臉疑惑,繼續道︰“駙馬爺可也是好奇嗎?其實這倒也不奇怪,從前在書院的時候她也是如此。自從她的未婚夫婿悔婚之後就已經初露端倪,要不然好好的門當戶對的人家為何議婚議了一半就突然說不要了呢?就連那人的妹妹都說她不檢點,勾引劉小侯爺。不過這些依我看都不過是妒忌她的話而已,誰讓她認識的都是女子公認的美男子呢?京城的女子任誰得了其中一個都會從夢里笑醒過來。就像她表哥上官鴻瑞,那是新課的探花郎,如今已點了翰林,多少人家上趕著求親。甚至是肅郡王家的三公子,這個自不必說了,品貌風華一如駙馬爺當初……噯喲,我就不再細數下去了,駙馬爺听一听也就罷了,否則倒是嫌我多嘴了。”
    駙馬笑道︰“不過是你一說,我一听罷了。出了你的口,入了我的耳,再無旁人知道了。”
    付瑩珠道︰“時候不早了,我得快些回去交差了,否則又該說我偷懶了。”
    說著,福了福身,飄然離去。
    “滑得跟魚似的。”駙馬嗅著離去女子留下的一縷幽香,心中暗笑。“總有一日讓你在床上求饒才算我的本事。”
    他立在原地,細品付瑩珠的話,很有些女子拈酸的味道。這倒也不奇怪,女子本就善嫉,背後說人閑話也難免。只是那個高女官若然如她所說,必定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可惜了她那副冰雪一般的長相,在自己面前卻裝作一副冰清玉潔的樣子。
    一想到這里,他又想到了剛才被拒之門外的尷尬,不由得將怒氣全轉到了她的身上。憑什麼?自己可是堂堂駙馬爺,當年名滿京城是三公子之首,簡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多少美人向他自薦枕席他都不稀罕,反倒得了個“無情霄郎”的雅稱。如今在公主府里甚至連一個下人都不敢隨便處置,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長公主,就算被虐待都沒人敢吱一聲。可是如今就連一個小小的女官都干欺負到他頭上來,令他在外人面前顏面盡失……裴良宵呀裴良宵,你活得窩不窩囊呀!
    “小騷貨,竟然敢在我面前裝模做樣,你等著!”駙馬重重的一跺腳,重又往回走去。剛走了不遠處,就看見高明珠朝這邊走來。他刻意避開下人多的地方,提前一步在一處花木繁盛的回廊中攔住了明珠的去路。
    與寧王話別之後,明珠正沉浸在離別淡淡的愁緒中,猛然間看到一個玉面錦衣的美男子在前面攔住了去路,登時一驚。再去看那人面容,心下頓時警惕了起來。只見駙馬雙目含情,唇邊笑意略帶了些邪氣,雖是翩翩佳公子的長相,卻令她生不出好感來。
    “高女官,這是去哪呀?”
    明珠道︰“原來是駙馬爺。臣女這廂有禮了。”說著,蹲身行了個禮。哪知駙馬卻不避諱的上前用手攙扶,口中道︰“高小姐何必這樣客氣。”
    明珠朝後面退了兩步,卻發現雙手手腕已經被駙馬擒在手中,動彈不得,心下大駭。
    駙馬邪邪一笑,道︰“本駙馬就生得就如此不堪嗎?卿見了我就想逃?”
    明珠急道︰“駙馬爺這是要如何?這里是公主府,光天化日之下駙馬爺就敢如此行事嗎?”
    駙馬忽然惡狠狠的湊近了她道︰“怎麼,你嫌棄你駙馬爺的身份比不上你那些相好的嗎?告訴你,少在我面前裝清高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什麼探花小侯爺的,值甚麼?想當年多少世家貴女向我自薦枕席我都看不上,你一個小官的女兒還想蹬鼻子上臉不成?”
    二人糾纏之間並沒有發現的是,離他們不遠處的廊柱後面,付瑩珠面上的笑容漸漸變得詭異起來。她就是要為高明珠樹敵,讓她過前有狼後有虎的日子,慢慢的自取滅亡。笑話,那個女人不過是權貴的禁臠罷了,如今離了那人的眼皮子,看她還有什麼本事對付這些人。
    丫鬟鬼魅一般從柱子後面繞了出來,壓低了聲音道︰“人已經來了。”
    付瑩珠笑道︰“做得好。”
    走到如今的地步,她只有兩條出路。嫁人,或者在公主府熬年月,人老珠黃的時候被放出去嫁人做填房。她進公主府的目的就是嫁入權貴之家,這家不行便找別家,總有一處是她付瑩珠的落腳地。只可惜,她已經和高明珠結下了仇怨,若今日不弄死高明珠,待她一朝得了勢,豈能有自己的好下場?恐怕她這些年的辛苦經營就都要毀在那人身上了。她能感覺到,高明珠其實是和自己是一樣的人,至少在某些地方是一樣的。她死,或者我亡,只會有一個結果而已。
    “我們走吧。”
    主僕二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重重花木之中。
    這邊廂,駙馬伸手將明珠往懷里帶,明珠拼命去推他,急得一身是汗,疾言厲色的道︰“駙馬爺說世家貴女嗎?難道駙馬爺娶得不是天下間身份最貴重的女子嗎?”
    駙馬此時已經色令智昏,哪里顧得上別的。他雙目發紅,一抓住明珠的肩膀,探頭就要去一親芳澤,“那個母夜叉婆娘,自己被許我踫,還不許我睡別的女人。你們一個個的都瞧不起我,以為我是廢物,小白臉,告訴你,我裴良宵可不是!”
    “霄郎——”
    一個女聲脆生生的在二人頭頂炸開,駙馬手下一頓,卻瞧見一個青衣女子俏生生的立在回廊的盡頭,正是他新近得手不久的楚紅梅。
    楚紅梅剛和駙馬魚水纏滿之後,心中滿滿的都是情郎,恨不得一刻也不分開。她本來今日稱病請了假,就是打算和情郎一整日不分開的,听賈扈說駙馬在這邊的花廳見客,她便也顧不得其他,躲躲閃閃的朝這邊過來了,只是卻撲了個空。抓了個丫鬟一打听,說駙馬早就走了,然後給她指了個方向。于是,她便順著丫鬟所指的方向追了過來,哪知道卻見到了這個場景,情急之下,她竟然高呼起了情郎的名字。
    趁著駙馬一頓的功夫,明珠忙推開了他,退了好幾步。楚紅梅一見是明珠,心里的醋壇子頓時打翻了一地,心里不怨情郎,卻恨上了她。
    “你這賤人,竟然勾引宵郎!”說著,上前就要去和明珠撕打。她也是仗著駙馬在背後撐腰,想要出一口氣,否則要在平時,她如何敢忤逆頂頭上司?
    駙馬見事情要鬧大,忙一把抱住她,捂住了她的嘴,小聲道︰“你想把人都招來嗎?”
    楚紅梅紅了眼圈,可憐楚楚的望著他道︰“這女人該死,他竟然敢勾引你。”說著,惡狠狠的瞪了明珠一眼。
    明珠忽然冷冷一笑,道︰“好,很好。”這就是跟了她一年有余是女子,原來自己真是瞎了眼,竟養了一頭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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