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自從自己被高明珠陷害,被遣到另一處之後,這才徹底體會到了低等女官的辛勞。起初只是忙碌些,後來時間久了,才發現那里管事女官的苛刻,所有的事情都歸她和另外兩名低等女官做,出了錯還要被扣月銀,漸漸的,她忙得連吃飯的時間幾乎都沒有了,更別抽出時間去見駙馬了。好不容易裝病休息了兩日,哪知道情郎卻不領情,說她故意躲懶疏遠自己,終究是對她漸漸冷淡了下去。她卻因此而懷疑駙馬已另有新歡,所以才對自己冷淡。經過付瑩珠這一提醒,一想到駙馬竟然還費盡心思帶那個女人到如此仙宮一般的地方偷情,她當時就下了狠心,一定要查出究竟是誰勾引的駙馬。她清白的身子已經毀了,只有跟了駙馬這一條出路,此時如何肯放棄這條已經到了手的大魚?
    楚紅梅不甘心的朝他身後不遠處水上的八角涼亭望去,那邊影影綽綽的似乎立著一個人影,涼亭桌上還放著一盞琉璃燈。那人听見這邊的動靜,似乎甩了一下袖子,明黃的袍角一閃而過。
    楚紅梅待要細看去,卻只听那男子催促道︰“快走快走。”
    楚紅梅干笑了兩聲,只得轉身走了。她走後不久,另一個黑影也快速從垂花小路上飛奔離去了,一直跑到一處門前掛著一排紅燈籠的院落,輕輕從角門處溜了進去,直奔後院去了。此時還不算太晚,許多屋子都透出了燈光。那人影輕舒了一口氣,拐進了其中一間亮著燈的屋子。
    “……奴婢看清楚了,是有人在那里守著,楚女官沒有闖過去。”采青喘勻了氣,緩緩道︰“奴婢還看見亭子里躲著一個人,衣裳是明黃色的。”
    付瑩珠手下一頓,抬頭緊緊盯著她,道︰“你真的看清楚了?”
    采青點了點頭,道︰“那亭子里有燈,再加上月色很好,奴婢看清楚了沒錯。”
    听了采青的話,付瑩珠不禁站起身來,神色凝重的道︰“莫非……被我猜中了?”
    采青疑惑道︰“小姐猜到什麼了?”
    付瑩珠沖她一擺手,她這輩子從來沒有信過任何人。也許是她天性多疑,也許是從前那位嫡母張夫人給過她太多的“驚喜”,無論是誰,她都沒辦法相信,因此她才能平平安安的活到如今。
    “且讓我先想一想。”
    這個誘惑簡直太大了,如果真的是那個人來了,那這絕對是一個一步登天的好機會。宮里已經許久不選秀了,偶爾听說有人私下里供奉美人也不過是些歌姬舞女,也未見有發達的。可當今聖上正值壯年,後宮只那麼幾個妃嬪,掐指一算,應該都為年老色衰之輩。若這時能出現一個品貌家世俱佳的人選,那麼簡直就是天時地利人和。
    “你說,如果我能入宮,該當如何?”
    采青被嚇了一跳,想了想,才道︰“憑小姐資質,必定引人刮目相看。”
    付瑩珠走到妝台邊,攬鏡自照。燈下看美人,確實別有一番嫵媚韻致。遲疑了一下,她叫過采青,在她耳邊一番囑咐。這一夜,主僕二人都沒有歇下。
    次日,付瑩珠因偶感染了風寒,向女官請了假。整整三日,她都沒有離開房間半步。
    第三日夜里,熄了燈,一個黑色的人影在夜色的籠罩下悄悄離開了房間。那黑影剛走了不遠,旁邊房間的燈也忽然熄滅了。黑暗中,兩雙眼楮緊盯著那個人影。
    “三天,她終于按捺不住了。”
    “一切都按計劃行事,別讓這條狐狸跑了。”
    不一會,門開了,又一個人影離開了房間。
    垂花小路盡頭的荷塘邊上,美景依舊。撒銀凝霜一般的月色下,不知從哪里劃出來一只小舟,在水面上飄飄蕩蕩,舟上立著一個頭戴帷帽的曼妙身影。夜色美好而靜謐,岸邊花草彌漫著絲絲幽香,仿佛美人身上的香氣,誘惑而撩人。
    突然間,不知從哪里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嘈雜的“那邊有賊”的聲音,一群人打著燈籠朝這邊走了過來。
    燈籠的光芒耀得人眼花,不多時,就來到了荷塘邊。
    “咦?那邊有條船!”月光下,青雪的臉清晰可見,神情中滿是驚奇。
    “這邊是禁地,怎的真有人好大膽子的來!”有婆子道。
    “快點抓住那賊人!”其他人也憤然道。她們都是擔著責任的,這邊萬一出了什麼事,驚擾到了什麼人,都要算在她們頭上的。
    說著,早已有人另尋了一只小舟,幾下就劃到了水塘中間,登上有人的小舟,拉下那女子的幃帽一瞧,眾人頓時都愣住了。
    “這是個假人!”
    只見那幃帽下露出了一枝光溜溜的竹竿,拉開長長的披風,原來只是一個擺成人形的假人。
    青雪的臉瞬間僵住了,她有些慌張的指著那個假人,說不出話來。
    “這是哪個天殺的戲弄咱們?”
    “青姑娘,你真的看清了有人影朝這邊來嗎?”
    青雪抖抖索索的道︰“許是天黑,我看錯了也未可知。”
    一個婆子打了個哈氣,不耐煩的道︰“下次看清楚點吧。”
    眼見著眾人亂哄哄的離去,一旁的花叢中,一個女子解開了頭上的帽兜,借著月光,能看到她露出來一張甜美的笑臉。
    “高明珠,想設計我,你還差得遠呢。”
    她早就猜到這一切都只是引誘自己現身的計謀,故意假裝中了圈套,試探對方的而已。高明珠和她的貼身丫頭鬧翻之後,她曾無意中踫上過兩回,便試探了一番。那丫鬟也識趣,跟她說自家主人的壞話。其實從那時起,她就已經有所懷疑了。後來的連番試探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為了安對方的心,並且順便刺探些內情。
    “就這點子能耐,以為能騙得了我付瑩珠嗎?真真是笑話。”
    待人都走遠了,她這才直起身,朝不遠處的珍璃館望去。
    似方才那般吵鬧都無人出來阻攔,看來此處的守衛也未必像別處一樣嚴密。她這樣想著,腳下不停,朝珍璃館去了。高明珠肯定想不到,今日這一鬧之後,自己還會在這里出現。
    借著朦朧的月色,她徑直來到了珍璃館。登上八角涼亭,倚在廊柱上,只見得眼前夜色沉靜,蟲鳴輕輕,一切都美好的似畫中一般。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柔美的女聲在寂靜中響起,甜美得好似花蜜一般。
    “是誰在那里吟詩?”一個沉穩的男聲在夜色中響起。
    女子輕輕的“啊”了一聲,睜大了眼楮朝夜色中望去,唇邊卻綻放出一絲美好的笑意。
    “不知是何人在此?”一個女聲甜蜜而略顯驚慌的道。隔著一道石橋,影影綽綽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男聲忽然沉靜了一會,隨即道︰“你過來。”
    女子害羞的提著裙子,一邊走過石橋,一邊輕聲問道︰“您是何人?”
    待走到那人近前,她禁不住一呆。
    “你瞧我像是何人?”那人道。此時,遮住月亮的雲彩正好散去,輕柔的月光下,露出了一張英俊而不是威嚴的面孔,唇上還蓄著胡須。
    付瑩珠羞怯的低下了頭,輕聲道︰“小女子不知此處有男子,夜深了,先行告退。”說著,卻也不動。
    “怎麼,怎麼快就要走嗎?”那人頓了一下,道︰“望盡天涯路?是誰教你的?”
    “是從詩集中看來的。”
    “你讀書了?”
    “是。小女子是書館的女官。”
    “哦?”那男子似乎有些驚訝,道︰“你父親是誰?”
    “家父姓付,曾做過一任巡鹽御史,如此正在京中述職。”
    那男子點點頭,“原來是付鳴的女兒。”
    付瑩珠驚訝道︰“您認識家父?”月色下,她輕輕仰起頭,花瓣一般的嘴唇微張,一派天真動人。
    那男子淡淡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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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更新 ...
    “你說什麼?”長公主手中的琉璃盞從手中滑落,掉在青磚地上,摔了個粉碎。“周圍那麼多人守著,為什麼沒有人阻止她過去?”
    跪在堂下的侍女渾身一抖,顫巍巍的偷瞄了長公主一眼,小聲道︰“奴婢以為,也許是陛下一時興起。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長公主盯了那侍女一眼,神色嚴峻。
    “還有……也許他們將付女官誤當做是公主您了,所以沒敢阻攔……”侍女將額頭緊緊貼在地上,不敢抬頭看。
    長公主深深呼了一口氣,閉了閉眼。這都是她造下的冤孽,是他們的冤孽。
    寢殿內靜得讓人發慌,殿中將近半人高的蟠鳳黃銅鼎爐中香煙裊裊,明亮的燭火,富麗堂皇的裝飾都昭示著主人的地位不同尋常。然而即便是富貴榮華已極,卻仍然有無法得到的東西。
    半晌,長公主輕輕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侍女悄悄松了一口氣,退了下去。
    整整一夜,整座大殿都燈火通明。
    公主府內同樣沒有睡下的還有其他人。
    “小姐,奴婢已經依您的話做了。”青雪在床前的腳踏上坐了下去,將手里的蠟燭擺在了雕花小桌上。
    明珠右手支起頭,半倚在大迎枕上。燭火微微跳動著,光影中,她的面孔讓人看不清楚。
    “做得好。”她笑道。
    青雪有些忐忑的搓了搓手,道︰“奴婢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後怕呢。”
    明珠沒有說話,只靜靜的望著桌上的燭火出神。
    青雪猶豫了一會,問道︰“小姐,這一次咱們真的能成功嗎?”
    半晌,明珠才緩緩道︰“如果是旁人,或許會順水推舟,甚至助付瑩珠一臂之力也說不定。畢竟今上至今未立後,宮中也並未有寵妃。付瑩珠再怎麼說也有些資本,又討人喜歡,沒準就入了今上的眼了。照理說,這樣的人才就該拉攏在自己身邊的。但是長公主可不是一般人,對在自己眼皮底下耍弄小把戲的人怕是會不喜。當然,光憑這個理由卻不足以為懼……”說著,她輕輕眯了眯眼。
    這一次,她終究還是兵行險招,勝負成敗此刻暫時還不好定論。但是她相信,一個公主也許能容得下政敵,但一個女人卻未必容得下情敵。自己永遠也無法得到的東西,卻被別人輕輕巧巧的搶了去。個中滋味,恐怕但凡有些脾氣的人都無法忍受。
    青雪並不知自家小姐所想,依舊是懸著心。萬一那人得了勢,恐怕就更加猖狂了。她有些忐忑的搓了搓手之,道︰“時候不早了,小姐安置了吧,明日奴婢會早些去探听消息的。”
    明珠依言在床上躺下,輕聲呢喃道︰“付瑩珠,你可別令我失望才行。”
    青雪探頭沖蠟燭輕輕一吹,室內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黎明悄悄的來臨了,在一棵大槐樹下,一個小丫頭正探頭探腦的在看著什麼,略顯疲憊的臉上神色越來越緊張。晨色依稀明亮的遠處,漸漸出現了一個孤單的身影,仔細看過去,仿佛腳步略有些踉蹌。
    小丫頭提著裙子就飛跑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攙住了那人,滿臉掩飾不住的興奮。“小姐可回來了,奴婢等了您一晚上沒敢合眼!”說著,又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忙捂住了嘴。
    被攙扶的女子揚起臉來,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采青,咱們這一次終于能得償所願了。”付瑩珠色若春花,雙頰暈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色,十分動人。
    她有十成的把握,那人就是整個天朝中最尊貴的人,是那位至高無上的官家。她從小就善于從細微處觀察人的一舉一動以便決定該做什麼對自己才最有利,因此她也很早就懂得,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氣度和高高在上的壓迫感是無法偽裝和騙人的。
    采青樂得快要合不攏嘴了,一想到自家主子已經踏上了錦繡前程,自己也馬上就要脫胎換骨了。她探過頭去,諂媚的道︰“小姐……不,改稱您為娘娘了。”
    付瑩珠高昂著頭,面上絲毫沒有羞愧之色。她付出了,也必定會得到。女子若是把清白之身給了登徒浪子,那叫不知廉恥,該被沉塘的;然而給了皇帝,那就叫游龍戲鳳,是戲文中被百姓們津津樂道的。
    她得意的笑了笑,趁著不太明朗的天光,慢慢的朝宿舍去了。
    倒頭整整睡了大半日,再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了。付瑩珠懶懶的爬起身,身上還有些許不適的酸痛。吩咐采青拿體己錢請廚下置辦了些酒菜,她邊吃邊盤算了起來。這一夕的風流,從那一位在榻上的表現來看,多多少少也是喜歡的。男人呀,即便是高高在上那一位也是一樣的,都是喜歡新鮮的。
    一想起昨夜的旖旎風光,付瑩珠面上不禁浮現出了一絲難得的嬌羞。不論是從前那些大家公子的曖昧有心,還是後來和杜夢茹的假鳳虛凰,都比不上男子有力的手臂和溫柔的撫摸。那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她從未被人觸及過的地方輕輕撫過,帶來陣陣戰栗,即便是疼痛也並不長久。魚水之歡的滋味比她想象中的更好。然而這一切都比不過她將要得到的一切的興奮——權利,地位,榮耀,高高在上……付瑩珠想要得到的更多,更多。自從她七歲時讀到“欲壑難填”這個詞的時候,她就明白,這就是她。
    昨日的動靜不大,但也已經足夠驚動長公主了。她已經侍寢過了,這一點無可質疑。剩下能做的,就是等人找上門來。
    不出所料的,這一日傍晚,忽听門外有人叫門。丫頭出去開了門,然後就見采青興沖沖的跑進了內室,大聲道︰“小姐,紫,紫檀姑姑來了!”
    付瑩珠笑著坐起身,捋了捋鬢發,道︰“還不快請進來。”
    話音未落,只見從門外走進來幾個侍女,當中簇擁著一位面容和善的紫衣女官,容長臉面,身材微微發胖,正是長公主面前第一得意的女官。
    紫檀女官不動聲色的打量了榻上的女子一眼,見她身穿蜜合色小襖,身段窈窕,容顏嬌姣美。再細看了她略顯疏朗的眉心以及起身時有些踉蹌的步子,心中已經數,微笑道︰“奴婢奉命來請付女官,不知付女官可走得方便?”
    听她口稱奴婢,采青差點樂出聲來,忙接口道︰“天氣熱,我家小姐一整日都不太舒服,冰的份例也太少了些。”語氣中的埋怨听得隨同而來的侍女都不禁皺了皺眉。
    紫檀依舊笑著,似乎並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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