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嗎

    覆盆子味道酸之後是澀的,利達想起來,母親臨終前的床頭也是擺著碟貴族老爺家送的紅果子——那是自她生病後雇主唯一的慰問了。母親枯枝般的手緊緊攥著她︰“他們恩典…就像喂鴿子,想起來就撒一把谷子…”
    樓下的笑聲像香檳氣泡一樣涌上來,淚珠在眼眶里打轉,又被女孩狠狠眨回去,水晶吊燈的光芒也暈染成了金霧。
    就在這光暈里,她看見君舍帶著兩個人走向一位金發軍官,那軍官臂彎里挽著個嬌小的黑發女孩,皮膚白得像瓷器似的。女孩微微側身時,利達的呼吸頓住了——
    文醫生?
    她今天差點讓她認不出來了,不再是白大褂,而是修身黑紗裙,頭上低低挽了一個髻,君舍傾身對她說了什麼,她的睫毛便劇烈顫了一下,就像被蛛網困住的蝶。
    利達從未見過這樣的文醫生,那個在她心里永遠溫柔鎮定的女孩子,現在卻像要掩蓋什麼秘密似的把手藏在包下面。
    也是那只手,把她牽進小診所,把听診器捂熱了才放在她胸口,在她咳得渾身發抖時,仍能穩穩握住她的手腕做靜脈注射。
    都說醫生的手是最穩的,可現在卻在包下抖。
    這個角度所有人都看不見,只有利達能看見。
    棕發男人又對她說了什麼,頃刻間文醫生肩膀一顫,往那個金發上校那邊躲了半步,幾乎都要縮成一小團了。
    利達眨了眨眼。
    雖然君舍有時讓人無端害怕,今晚也確實讓自己有些難過,可他明明….大多數時候都很溫柔啊。
    他從不會凶她,頂多嚇唬嚇唬她兩句,這樣的人,為什麼文醫生怕得像是見了鬼似的?
    他們之前就認識嗎?
    男人站在一步開外,手里晃著高腳杯目光卻像是鎖在了文醫生臉上,奇怪...利達的指甲無意識摳著欄桿上的小木刺。
    那種眼神...利達說不上來,就像小時候在墨西拿港沙灘上見過的野貓,蹲在受傷的海鷗跟前,用爪子撥弄來撥弄去,卻遲遲不下口。
    利達想起來,男人有時會捏住她的下巴,也是這樣的,盯著她的眼楮看很久,那時他的眼神會變得很深,像塞納河的夜霧,讓她後頸發涼。但下一刻,他又會笑著揉亂她的頭發,變戲法似的掏出耳墜那些小玩意兒來,然後指腹撫過她的眼皮。
    “你閉眼的時候更美。”
    激烈的進行曲又把利達飄遠的思緒拽了回來,她看到文醫生把杯子給砸碎了,棕發男人嘴唇開開合合,接著,忙著擦裙子的她又撞到了頭。
    利達甚至覺得自己額頭也隱隱作痛了。
    她親眼見過的,文醫生給發酒瘋的醉漢縫合傷口時眼楮都能眨都不眨,可此刻,那位先生一句話,就讓她狼狽成這樣。
    樓下像是在上演著默劇,男人遞給文醫生手帕,卻被那個金發軍官截住了,她看得到那軍官的眼神,冷得當她都瑟縮了一下。
    女孩低頭看著牛奶杯,那腥味突然讓她難以下咽了。
    她今晚見了太多他在女人里被眾星捧月的樣子,貴婦們的扇面像孔雀開屏般在周圍晃,原來他也會讓女人害怕嗎?
    還是…只有文醫生害怕她?
    利達按住心口,那里和亂麻似的,君舍是好人,文醫生是好人,他們都是上帝派來...
    當她又抬起頭來的時候,男人已經走開了,水晶吊燈的光落在他微眯的棕眼楮里,他在笑嗎?可這個笑,讓她起了雞皮疙瘩,太熟悉了——就像她第一次登台時,台下那個用目光剝她裙子的老銀行家。
    而這時,男人忽然抬了眼。
    利達倉皇退到了陰影里。
    “巴黎是毒蛇窩”,他的低語在耳邊炸開來,在他們西西里口口相傳的老故事里,夜鶯總被會蛇的眼楮蠱惑,直到被吞吃入腹都還唱著歌。
    如果巴黎是毒蛇窩。那樓下黑制服的影子不就是…
    不!她搖搖頭甩開這個念頭,君舍怎麼會是蛇呢?
    是他把她從貧民窟的霉味里撈出來,是他給她帶來好吃的覆盆子撻,是他每次來都會給她帶漂亮裙子,他還會給她梳頭發,說像遠東的絲綢一樣順滑。
    離開西西里那天,老修女把聖母像塞進她手心︰“上帝的恩賜有時裹著撒旦的糖衣”,她當時就不懂,就像現在不懂為什麼上帝派來救她的兩個人,一個在發抖,一個在微笑。
    ———————
    在君舍離開沒多久,余下四人的奇怪氣氛又被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打破了。
    “啊,小赫爾曼,小赫爾曼,你也來了,你也來了,快過來。”
    俞琬循聲望去,是個留著普魯士八字胡的高大軍人,他看著六七十歲,可腰背比在場很多年輕人還挺直,一雙灰眼楮不怒自威,老人手上拿著權杖,猩紅領章上繡著矢車菊,周圍簇擁著一群右胸上有鷹徽標志的國防軍高級指揮官。
    能在這如此親昵地稱呼克萊恩的,全巴黎恐怕也只有一個人,德國西線總司令倫德施泰特。
    這位祖上從軍史可與追溯到腓特烈大帝時代的容克貴族,是當時最有威望的元帥之一,如果說現今軍中還有什麼人能稱為“容克最後的活化石”的話,他當之無愧。
    當然對于克萊恩來說,他還有另一層身份,他是和老克萊恩將軍的摯友,兩人從孩提就在一起玩耍,後來又一同入伍,這份跨越半個世紀的友誼讓他自然而然成了克萊恩的教父。
    盡管這個年輕人選擇了一條讓整個家族都皺起眉頭的道路——加入納粹黨衛軍,但作為教父,倫德施泰特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他。
    1939年,在老元帥領導南方集團軍群碾過波蘭平原的時候,以上尉身份初上戰場的克萊恩,就帶著他的坦克連,以鉗形攻勢率先撕開華沙外圍防線。
    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雖然干了不少讓他父親惱怒的事,但也確實繼承了普魯士軍人最純粹的進攻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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