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可蔚深這樣輕輕飄飄的態度使得駱正庭胸口有些發堵,有時候他真的在懷疑蔚起到底是誰親生的?
    “我時時會對你們這些人的選擇而感到由衷的敬佩,但同樣,我也時時會為你們的選擇感到脊背生寒。”駱正庭說道,“你說呢?安少將。”
    駱正庭雖然有意挖苦,但最後一句發問卻並不是對蔚深說的,而是對準了室內的角落中另一位同樣處于全息連線狀態的壯年男子,男子一直游離于邊緣,處于一種閑散看戲的狀態,別有深意。
    男子笑了︰“駱將軍,這話你得問問蔚深將軍,我還不夠格向您解答。”
    比之軍裝筆挺的駱正庭和蔚深,他雖然被駱正庭稱為“少將”,人卻完全沒個正形,悠哉悠哉地靠著椅背,就差抬腿交疊,放在他前面雜亂得可憐的辦公桌上。
    蔚深沒有理會一唱一和的兩人,目光停在的辦公室桌面的插花上,是一束垂絲海棠,垂絲海棠已經有些枯萎,花瓣的邊緣委委屈屈的蜷縮著卷兒,泛著星星點點的焦黃色。
    這是之前秋芸從家中花園里裁剪下來的垂絲海棠花枝,開得正好,枝葉繁茂,說是家里花瓶插不下,她便也給蔚深辦公室的花瓶也包了一束,不由分說的勒令他必須用清水養著。
    即便沒過兩天,秋夫人便將她強塞給蔚將軍的垂絲海棠不知丟到了哪個爪哇星去了,蔚深卻還是勤勤懇懇的養著,換水消毒,擦洗花瓶,裁枝剪葉。
    垂絲海棠養著一天,蔚將軍便親力親為養護著一天,折騰了不少日子,直到現在,花事臨近,留無可留。
    他無不可惜,抬手去輕輕撫摸著柔嫩花瓣邊緣的零星破敗。
    見此,駱正庭只是說︰“你花瓶里的花,也該換了。”
    “秋芸剪的。”蔚深輕笑,搖搖頭,“再留一會兒吧。”
    “您和秋夫人的感情很好。”結合駱正庭之前的話,也不知這句算是嘲諷還是真心。
    真就父母是真愛,孩子是意外?
    蔚深︰“執行廳派人和小起溝通過了?”
    再度被拉扯入中心的安知宜自覺麻煩,面上卻不顯,輕輕松松的挺身離開了安穩的椅背,起身伸了個懶腰。
    他交代道︰“溝通過了,現在有了蔚上校的意見方向做保,省了很多問題,總廳已經著手準備重新深挖門羅•格林與甦珊•羅莎在第四星軌西部星區醫療方面的聯系。”
    安知宜挑眉︰“說實話,他能想到這一步我不吃驚,只是這份話語權對軍部決策影響的分量,令我難以置信。”
    “想不到蔚上校年紀不大,資歷卻不淺。”
    作為蔚起前上級的駱正庭斜睨一眼安知宜︰“邊境線上的功勛是用命堆出來的,你以為89.3%的傷亡率只是數字嗎?”
    “正庭。”蔚深終于轉過了身,正對上了他的的目光,神情和善包容依舊,“你是他的叔叔,但我也是他的父親。”
    駱正庭胸口憋著一股子火氣︰“可你卻把剛從軍校畢業的他送上了邊境線。”
    蔚深︰“星聯有許多父母把自己的孩子送上了邊境線。”
    說這話時的他並不像一位身在要職、理應縱橫捭闔的將軍,更像是個普通尋常的父親,眼神柔和深沉。
    “你……”駱正庭一時語塞,卻不知如何反駁,最終泄氣,“至少你也該去看看他。”
    “再等等。”蔚深闔上了眼。
    “你!不可理喻!”駱正庭終于再忍不住蔚深,單方面的切斷了連線,全息投影直接消失于兩人眼前。
    哪怕已經調任了邊境線統籌多年,對上老友,駱正庭的火爆脾氣依然不見任何磋磨。
    安知宜啼笑皆非的旁觀了全過程,向此時面有無奈的蔚深問道︰“將軍,為什麼不去見見自己的孩子呢?而您,又是再等什麼呢?”
    蔚深︰“也許是……等我能夠像個父親一樣面對他吧。”
    話音落定,一時無言。
    在這樣難以言喻的氣氛中,安知宜和蔚深一樣,也下意識地將注意放到了花色凋零不堪的垂絲海棠上,借草木繾綣,緩解某種飄忽不定的愧疚重壓。
    其實中央星系從不缺乏芳華正盛的繁花,現在這個時代,對于人類而言,只要願意,溫度、濕度、光照、養分,都是可控的。
    但花依然會凋謝,生命終究有盡頭,人力到底不可為,蔚深還是保留了枯枝。
    哪怕人造日月依然高懸于頭頂,但造物的人類依然選擇根據原有古地球時期復刻他們的運行規律、氣象萬千;除了星系之間原本自然存在的氣候變化影響以外,非必要不改變。
    人類在科技與生產力不斷革新蓬勃的時代中,在這樣磅礡孤寂的宇宙里,締造了一顆顆塵埃一般的人造小行星,模擬了曾經地球的日升月落,春去秋來。
    他們遠離地球,逃離故鄉,卻又無聲地將一段已故的歷史深邃地銘刻進了現有的光陰骨髓里,堅守著某種遙不可及的思念,懷揣著不敢遺忘的信仰。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據安知宜所知,蔚深是個絕對忠于信仰的踐行者。
    那麼,在自己父親的選擇之下,旁人口中所謂年輕有為的蔚起上校,又該在這份人類矢志不渝並矛盾割裂的信念里,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呢?安知宜心底默然唏噓著。
    小起……
    “咚咚咚。”輕緩的敲門聲響起,並非來自蔚深辦公室的門外,而是通過安知宜全息投影連線的那一頭。
    “您等等。”安知宜將模式全息連線改為了語音連線,然後從新坐下,還原為起初的悠閑自得的模樣,“進。”
    “少將。”楚朝推門而入,朝安知宜道了句問候。
    他懷里抱著幾疊厚厚的文件夾,目的直接︰“帶出的檔案和文件我已經重新入檔密封了,蔚上校建議的調查方向的相關資料我重新整理了一下,還有其他安排嗎?”
    “……楚朝啊。”安知宜抬手輕按,示意楚朝放下文件,微笑道,“坐,我們聊聊。”
    “是。”楚朝不做他想,順勢坐下。
    安知宜保持著與蔚深的語音連線,改成單向收听,將自己的終端模式隱藏︰“听說這次任務原定是其他人,你是主動提出去中央軍校的?”
    楚朝︰“是。”
    “如果不覺冒犯的話,可以和我細說一下原因嗎?”
    楚朝有些猶豫︰“少將?”
    “沒什麼其他意思,我知道在來執行廳以前,你曾服役于邊境軍特殊部隊,蔚上校也曾經是你的直系長官。”安知宜不慌不忙的調出ai的服務界面,為楚朝倒了一杯水果茶,推至他的面前,“不用拘謹,只是隨便聊聊。”
    他的權限等級要遠高于楚朝,所以在他這里也不存在什麼所謂的泄密。
    “少將想知道些什麼?”楚朝問道。
    安知宜懶洋洋的為自己也倒了一杯果茶,率先飲下,笑盈盈的對楚朝說︰“就說說和你有關的蔚上校吧,可能……我也得和他學學該怎麼處理好上下關系。”
    提及此事,楚朝心頭一燙,只是眼角發澀,低低輕笑,安知宜並不打斷他,再度淺淺啜飲了一口果茶。
    “我駐守在邊境線的日子不長,算算來,應該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我呆的時間只有兩年,當然,您也知道,即便如此,對于我當初的那個兵種來說,這個時間也比相當一部分陣亡者要長了。”
    楚朝陷入了回憶,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那片獨屬于外星軌星球的玫瑰極光,洋洋灑灑,綺麗浩瀚。
    正是因為如此震撼廣闊、悠長無垠的玫瑰極光,處于最邊緣區的第九星軌也有一個獨屬于它的浪漫別稱——“玫瑰之環”。
    享譽“玫瑰之環”的第九星軌,人類星聯的邊境線,但它並非人類區域的局限。
    它不過是現有星聯人力物力之下,所能締造合法與平靜世界的極限,是混沌與守序之間交織冗雜得最為明顯的邊界線。
    在星聯所築造的九大正規星軌以外,還有部分人類群體活躍于境外星域附近。
    但那些境外星域極不穩定,安全毫無保障,除了隨時潛藏在星塵與磁暴中的強大蟲族威脅,有的是不要命的星盜,非正規的暴力武裝,重罪加身的逃亡罪犯,罔顧人命的人口販子——他們的存在,也為“創世紀”這個瘋子開會般的非法暴力科研組織提供了沃土。
    和這些人比起來,一些輕度投機取巧的走私犯都算不得什麼。
    他們當然知道星軌以外的星域時刻都有傾覆的危險,也許只是一次蟲子覓食的突襲,也許只是某顆星球的自爆,還有可能是某次突發的磁暴,但他們不在乎。
    不會也不甘被合法世界所接納的他們,更願意擁抱這隨時可以刀口舔血輕松用人命的今天;按照他們的生存法則,同樣都是能過一天是一天,在哪里有區別嗎?
    至少在這些境外星域,他們這類人不用擔心被邊境軍輕而易舉的徹底清掃——像垃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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