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楚朝整理著思緒,說道︰“我剛駐守邊境線的那段時間,十五年前,長官還不是少……上校,他當時晉升少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在此之前,按照兩個世紀以內、星聯的軍部軍餃年齡分布來看,我認為怎麼都不該有這麼年輕的校級軍官。”
    “所以,包括我在內,很多不明情況的新兵都曾私下揣測,長官是不是因為家中背景,而被安排來邊境鍍金的,所以才會晉升得那麼快……畢竟,駱將軍也很照顧他。”
    想到了這里,楚朝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當時我們還什麼都沒有經歷,每天的任務便是保持著高強度的訓練,那半個月,我們所能切身體會到的邊境的殘酷不過就是物資匱乏與環境惡劣。”
    “雖然訓練嚴苛,但隊長人很好,是個嚴厲卻關切人的長輩,說老實話,我總覺得他在把我們當兒子養。
    听著這麼一句吐槽,安知宜唇角也不受控的勾了勾。
    “調休時,他會帶著我和隊友們去附近一些人造小行星上的集市喝酒,那兒的酒館有的老板會為了成本在酒里摻水或者果汁,但他們從來不會糊弄我們隊長,因為我們隊長曾經在一次星盜的劫掠中救過他們的命。”
    “酒其實也不是什麼好酒,但是有的是用邊境星球上特有的幾種野果子釀的,用來特制風味雞尾酒很不錯。”
    “其中一個酒館家的老板有一個女兒,是個有著很可愛雀斑的beta姑娘,她會彈木吉他,歌聲也很好听,所以他們家酒館從不用其他歌,喝酒時的配樂都是她彈的。”
    “她很喜歡繞在我們身邊,經常听我們這些來自內部星軌的軍人講自己家鄉的事。”
    “隊長還曾經托人為她帶來了中央星系特制的吉他,還簽著那個姑娘喜歡的民謠歌手的簽名。”
    “隊長經常和我們說說……他也有一個女兒,大概,也有這麼大了,和酒館的雀斑姑娘一樣,喜歡听他講各種見聞故事。”
    楚朝︰“我知道您可能並不想听這些瑣事,但是,其實一開始我確實沒有直接接觸過上校,他並不負責帶新兵,我們和他的接觸很少。”
    “那可真是我在邊境線上度過的……最平和的三個月了。”他的嗓音沉澱著濃重的自嘲,“而那,也不過是源自初來乍到者無足輕重的無知。”
    “少將,您記得十六年前,曾經在非法星論壇上,那個流傳最廣的一個精神海暴動者混跡在人群中、大規模屠殺的視頻嗎?”楚朝看看向安知宜。
    安知宜︰“記得,盡管相關部門以最快速度把視頻刪除,將那個論壇給一鍋端了,但是視頻流出依然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楚朝痛苦的闔上雙眼。
    “那名精神海暴動者……是隊長。”
    第19章
    安知宜緘默不語,楚朝悲慟苦笑。
    “事發地就在我們經常光顧的集市。”
    “那些是他曾經保護的人,是他曾經救過的人,是叫他叔叔、長官,以及從不賣他假酒的黑心酒館老板。”
    “他不願意的,他不願意的……我知道他不願意的。”
    “他就快離開了,他說馬上會有新的隊長來接替他了……他,他還有半年,軍部已經同意了他的調任申請,還有半年他就可以回家了,他可以看看他的女兒了。”
    “他這樣的人……完全不同于最近雅蘭區的那位女士,他對精神海的掌控能力熟稔到可以混入普通人群、完成精準微操屠殺,因為他的工作涉及常年使用精神海,已經對這種能力形成了強大的肌肉記憶。”
    “這樣的人形兵器……一但失控……失控……”
    惡龍曾與屠龍者共生。
    屠龍者誕生了惡龍,惡龍終將被下一個屠龍者揮刀斬殺,而下一位屠龍者又無可避免的墜向自己的墳墓。
    周而復始,不得善終。
    楚朝︰“處決隊長的人,便是上校。”
    “當時我和幾個剛入伍的戰友瘋了一樣求他,求求當時的蔚少校可以給隊長一個機會,也許還有救呢?那個時候我們連後面軍事法庭的那一關都不敢想,就希望至少隊長可以熬過來,活下來,至少……至少醒過來……”
    安知宜眼底閃爍著涼意,宛如流動的冰河。
    他並非不能理解當時楚朝這樣懇求蔚起的心情與苦痛,但在一個平民遍布的集市,一位將殺人技運用的近成本能的失控者,幾乎每一個普通人都是失控者隨時可以屠刀落下的人質,一秒的猶豫都可能是一條人命。
    蔚起放過他的隊長,誰又來放過那些人呢?
    蔚起會做出最理性的判斷。
    結果不言而喻。
    “我甚至跪下來求了長官,但他看都沒看我一眼……我當時唯一感到慶幸的是,長官動手很干淨,隊長並沒有感到太多的痛苦。”
    “當時我就控制不住,想要揍他一頓,對……我居然敢去揍蔚上校,不,是當年是少校……不過您也猜得到,連長官的衣角都沒有挨上,我就被他身邊的人給摁住了。”
    “畢竟年輕氣盛,我被摁住不能反抗,就破口大罵,大概是在罵……‘你這種人的軍功不過是我們的命給你鋪路才得來的,你算個什麼東西’之類的吧。”
    “很有膽子。”安知宜想象那個場面,忍俊不禁。
    楚朝逐漸平復好了自己的心情︰“後來,就是我被關了半個月的禁閉,寫了不知道多少篇檢討,做不完的懲罰訓練。”
    “關于我的懲罰一直沒有停,因為我一直不肯檢討承認錯誤,不服從安排。”
    “我不肯服軟,懲罰便會一直繼續,我以為這種高壓高強度的懲罰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我離開邊境軍,但是……在我有一次虛脫倒在訓練場後,關于我的懲罰就停了。”
    “其實那並不是我第一次虛脫,畢竟那是懲罰不是虐待,這在軍醫的可控範圍內,只要休息休息就能很快恢復,後來我才知道。那次是蔚上校偶然路過,見到了,要求軍部停了的。”
    “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有些事情的選擇,和個人情感無關,我其實早就沒有再那麼怨恨長官,但是真的……有些事情,沒那麼輕易放下。”
    楚朝揉了揉眉心︰“我是個孤兒,沒有父母……隊長,是第一個把我當自己孩子的長輩。”
    安知宜︰“節哀。”
    輕而易舉的說放下,楚朝做不到,人之常情罷了。
    “就這樣,我逐漸領會這個時代真正需要面對的殘酷一面,並成為這個機制體系下的其中一個原子。”
    “後來……後來我所在的一個小隊,在一次清掃蟲巢的時候,因為一位隊友的判斷失誤,錯把蟲族女皇繁育的次代亞種給誤判為普通工兵,結果幾乎把我們區域巢穴區域的四個小隊全搭上。”
    “更要命的是,星際間的常有的磁暴的驟然突發,我們殺不了它,但也無法駕駛機甲逃離,更是徹底和主艦失去聯系,我們被困住了。”楚朝忽然咧嘴一笑,依稀可見當年絕望的森然。
    “我們,被困在了蟲族的屠宰場。”
    楚朝︰“我以為我會死在那里,當時的我已經受了重傷,只來得及找一個洞穴把自己藏起來,然後,未經消毒,感染腐爛的傷口很快讓我陷入了重度昏迷。”
    “我做了很多夢,有美夢,也有噩夢,但無一例外,都是以我被蟲族分尸嚼碎告終,有時我甚至在想……夠了,不要再等了,直接出去吧,爬出去,讓那群蟲子給我一個痛快,至少比眼睜睜看著自己爛死在洞里強。”
    “但其實……我已經爬都爬不動了。”
    “感知不到時間流動,更不清楚自己是否清醒。”
    “我的肌肉已經腐化成流體。”
    “我連尋死的能力都沒有。”
    “……”
    “少將……對于我來說,很少再有比當時更絕望的時刻了。”
    “可是我還是活下來了。”楚朝呼吸幾度起起伏伏,“蔚上校救了我。”
    “您能相信嗎?少將,磁暴沒有結束,雷達導航幾乎失效,指揮部沒有能力派遣大範圍支援,他們也無法鎖定我們的定位,而且我們所在的地方遍布蟲巢。”楚朝渾身幾乎戰栗,“這樣的絕境,他居然主動來了,不僅闖進來了,他還找到了我們* 。”
    “上校給我注射消炎藥時,我醒了一次,說實話,哪怕之前和他關系再僵硬,那種情況下,我看到他那張沒什麼表情的冷臉時,情緒也激動得差點親上去……”說到這里時,楚朝耳尖一紅。
    再加之蔚起皮相本來就驚艷,在彼時的的他眼中無異于天神降世,哪怕再多蓬頭垢面、狼狽不堪,都可以被藝術加工而忽略不計。
    “唔,然後呢……”安知宜有些好奇,所以到底親上沒?
    楚朝訥訥︰“然後長官就一掌把我拍暈了。”
    安知宜︰“……嗯,很正常。”
    “上校雖然帶來了藥物和補給,但也只是暫時解了燃眉之急,我清醒以後才發現,上校只有一個人過來,老天,那是什麼地方,他就敢一個人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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