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星予吁出一口氣,斂目喝茶。母親用的人,他不好說重話。
    沈夫人睨著竇媽媽,淡聲道︰“微末小事都沒句痛快話,撈油水撈到我們母子面前了?以後不準干涉采買的事,經手的東西損少一樣,我就剁你一根指頭。下去。”
    統共幾兩銀子的事兒也想撿漏,換了人參燕窩阿膠靈芝,還不得往死里糊弄她?她是不計較銀錢,卻沒當傻子的閑情。
    竇媽媽險些嚇暈過去,根本挪不動步,被兩名丫鬟架出去的。
    沈夫人望向梁媽媽,指一指近前的小杌子,笑眉笑眼的,“坐下喝杯茶。我們母子對廚房的事一竅不通,吩咐買辦都不知道怎麼把話說得不讓人誤解。世子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沈星予補充道︰“也是必需得知曉行情,有不少同窗用得著。”
    他已經跟月霖說定了,所知的範疇內,只要有需要接濟之處,便會出自己的一份力,只曉得傻呵呵地扔錢出去自然不行,得考慮實情,不然也得步上皇帝被人涮的後塵。
    梁媽媽下意識地認為,書院給學子出了關乎百姓生計的考題,忙道︰“奴婢一定知無不言。”
    沈夫人則橫了星予一眼。合著小兔崽子先前只是敷衍她,根本沒跟她交底。不過也難怪,跟她交底與否,她都得現抓人幫他。
    沈星予不恥下問的時候,顧月霖也在琢磨這類事。
    綠豆一石五錢九;黑豆一石三錢六分五;豌豆一石六錢六。
    都不是必不可少的,尋常不過換著花樣做些點心羹湯。在相熟的鋪子里各買兩石即可。
    黃豆得多買,豆腐、豆油常見于飯席之間。過來第一天他就發現了,廚房所在的院落里,有房間分別放著榨豆油香油葷油之類的用具。
    售賣香油的地方很多,價格視優劣定,不妨買現成的。至于葷油,他都知道取用的章程,灶上的人更不消說。
    現在的問題是——
    “辛夷,”顧月霖揚聲喚心腹進門,“問問劉槐會不會榨豆油,幾斤黃豆出一斤;按五十個人來算,每天需要多少豆油;再就是豆腐,問清楚一斤豆子出多少。”
    辛夷不明白,自家少爺一身清貴,怎麼就迷上了柴米油鹽?受什麼刺激了?如何腹誹也不敢問,即刻跑去廚房,很快折回來復命︰
    “劉管事說會榨油,而且最好是全讓他們三個經手;
    “每天二斤半豆油,足夠五十個人的三餐,什麼用多了也沒好處;
    “尋常五到七斤豆子榨一斤油,每天給廚房十五斤豆子綽綽有余,畢竟不少菜用別的油烹制更合適;
    “再有,一斤豆子出二三斤豆腐,這個沒有餐餐上桌的必要。但多備一些黃豆肯定沒壞處,放得住,隔三差五地要做些千張、老豆腐入菜。”
    “幾匹馬每日用一些可御寒,那就存二十石,需要……十兩六錢。”顧月霖說話間走筆如飛,列出個單子,推給辛夷,“拿給劉槐,讓他騰出手就出去采買。”
    他伸個懶腰,現出些許倦怠,“寫的這些滿打滿算才十四兩,尋常綾羅綢緞卻是動輒一二兩一匹,但不管務農的還是織造行雇工,都沒不愁生計的。什麼世道?”
    “……哦。”辛夷表情活似夢游。
    顧月霖看得出他在擔心,和聲安撫︰“我另給先生傳了一封信,看到他回信之前,沒法子靜心做功課,便籌備些糧米食材,畢竟不像在城里那麼方便,多買些能夠長期存放的。”
    這話有七分真。得知蕭默的態度之前,需要做兩手準備,一如所願也罷了,倘若恩師視為兒戲,少不得和星予想別的法子斡旋。
    那可不是易事,尤其前提是書院山長為蕭默。
    顧月霖心境一日起伏多少次,間或生出無力感︰但凡有個舉人的頭餃,也不至人微言輕力薄至此。時不待人真挺要命的。
    拋開這些,還有些事隱隱地讓他介懷。幸好只是偶爾不痛快,他從本心就不想追究。
    辛夷那邊,大大地松一口氣,“明白了,不然我以為您要改行做糧米生意了呢。”
    “鄉試落第再考慮也不遲。”
    “別別別,您一準兒高中!”辛夷精神抖擻地出門去。
    顧月霖漫步出門,轉到馬廄。
    成安正笑眯眯地看著馬兒吃飼料。
    “它們住的這地方怎麼樣?”顧月霖問道。
    成安轉頭,神色有一剎有些怪異,倉促行禮後笑答︰“再好不過了,特別容易打理,馬住著很享福。您留意到了沒?這兒的窗戶都是將格子窗、支摘窗巧妙地合二為一。”他指給顧月霖看,“格子窗外還有一層實木,向外能支到貼牆的地步。要是趕上連日雨雪天,放下來就成。門也同理,可以在必要時封起來。”
    顧月霖沒留意到,卻已對竹園的任何精妙之處見怪不怪。
    外面能防範歹人,地下別有洞天——地上再怎麼著,還能神的過鬼打牆的障眼法、讓他想跪了的迷陣?
    “剛過來那日,我只留心到你備了足夠五匹馬用到明年春日的飼料。”顧月霖說。
    成安嘿嘿的笑,“顧家決定長房搬出府當日,夫人給了趙媽媽一百五十兩做家用,給了小的十兩。小的打小愛馬,那時擔心在竹園保不齊食不果腹,卻不能委屈了馬,就托周管事幫忙,把十兩銀子一文不剩地添了飼料。”
    “那多好。”顧月霖說了方才決定購買的豆類,“榨油出的豆餅、做豆腐出的豆渣能用不短的日子。此外,黃豆每日留了三四斤的富裕,磨成汁或是做成馬料豆,全在你。”
    成安目露感激。
    顧月霖溫然一笑,“我瞧著秸稈麥麩什麼的添的委實很多,其他的相對照就少了些。你找周全支五兩銀子,四兩買十石大麥,剩下的你做主,喝點兒小酒也行。”
    “喝酒誤事,小的可不能不顧這幾條命。”成安笑著,深施一禮,“太謝謝您了。”
    “應該的,你忙。”
    按理說,這一番交談非常愉快,顧月霖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到底哪里不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走進書房,成安乍一听到他語聲時怪異的神色,分外清晰地浮現在腦海。定格,再放緩。
    那神色間,有慌亂、驚詫,還有恐懼。
    在顧月霖的認知中,成安和趙媽媽、周全一樣,是母親陪嫁過來的忠僕,訓練有素。
    訓練有素的僕人,會在听到主人家的聲音時慌亂驚詫麼?反正辛夷、景天不會,對他和母親都不會,至于恐懼,更無可能。不單對他,對任何人都如此。
    那麼,成安是忽然意識到了以往不曾發現的事?
    會是什麼?
    顧月霖心念數轉,有了定論,下一刻就與隱隱介懷的事聯系到了一起。
    第13章 準備囤食材
    顧月霖深埋于心的不快,源自雙親。
    被迫搬來竹園,確然是因禍得福,但這不代表他能忽略很多問題的存在。
    他不明白,父親為何要將長房產業一應文書交由方外之人保管。
    他不明白,母親何以忍氣吞聲到了那地步,要因那樣可笑的理由狼狽地離開顧家。
    她知道竹園不簡單,卻分明沒想到暗室中放著那樣一筆財富,先前的逆來順受便更說不通。
    用腳指頭想都能篤定,那道士禁不起查證,她大可以當場尋根問底,要求另請高人進府。又或者,直接放下打官司的話,顧家沒有不認慫的可能。
    可她什麼都沒做,只跟他說來不及斡旋,鬧起來會連累他的名聲,算了。
    被攆出來也罷了,連自己的嫁妝都任由人扣下。
    這已不是隱忍,是窩囊。
    她為什麼被顧家拿捏到了那地步?
    難道有什麼把柄落在了人手里?
    ——除此之外,顧月霖做不出別的推測。
    顧月霖從記事起,蔣氏就對他存著金榜題名的指望,不允許阻斷耽擱他苦讀的事情發生。
    顧月霖五歲那年,顧遜臥病在床,怕孩子步自己後塵,特地請了位拳腳師傅。
    蔣氏當時不反對,說習練幾年也有好處。
    顧遜去世兩年後,蔣氏打發了拳腳師傅,理由是顧月霖習武花費的時間太多,遲早耽擱課業,而且根基已經打好,沒必要再繼續。
    迫于家里不消停,請的先生才學有限,不得不送顧月霖到外地求學之際,蔣氏說,蕭先生不強求學生文武雙全,可自行選擇一樣求學,如此,他只從文即可,給他的銀錢並不包括習武要交的費用。
    顧月霖能怎樣?
    到了書院,顧月霖常偷空去看蕭先生指點學生習武,頗有心得。
    蕭先生留意到了,問他是不是想習武,觀望這一段有何心得。
    顧月霖照實說了自己的情形,和領略到的精髓。
    蕭先生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說我遇見習武的好苗子,倒貼錢都願意教,只不知你怕不怕苦,願不願意接受我的安排,偷偷摸摸地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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