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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263節

    一來,娘家總歸比婆家靠譜,親爹媽生下來的骨肉,總不會把閨女往絕路上逼。二來,死生大事最不能瞞,一個疫病所擔不起這個責,總得告與人家爹娘。
    屋里幾位嫂嫂勸了半晌,小娘子總算抹干淨眼楮了,咬咬牙︰“我去見……就算爹娘不要我這個女兒了,我也得見他二老一面再死。”
    這話里的“死”,可跟昨天尋死覓活的味道大不相同了,脆生生的,底下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韌勁。
    唐荼荼目送她走遠,趕緊拉著母親回了自己屋,拿了干淨的香胰子和手帕,盯著唐夫人趕緊洗手,手心手背指甲蓋,里里外外的縫都洗一遍。
    “我爹呢?”唐荼荼問。
    “去漕司府了,鎖著倆眉頭走的,什麼也沒跟我講,今早上都沒回來。”
    那就是去商量趙大人的處置了。唐荼荼笑起來︰“這大過節的,您不用安置府里啊?”
    唐夫人一臉的一言難盡︰“整個後衙的僕役都被逮了,你趙姨听著信兒,開了私庫想拿銀子上下打點,被葉先生給堵回去了,派了幾個嬤嬤寸步不離看著她,你趙姨連二門都出不得。”
    “娘可不敢再留在那兒看她的臉色了,看我跟仇人似的,這回梁子是結大了。”
    唐荼荼點點頭,沒作聲。
    那是個溫柔和氣的老婦,被趙大人連累,這回怕是也逃不過一個斬首。
    多年夫妻結了同個根,趙大人貪第一筆錢的時候,她沒攔,就注定要跟著丈夫一步一步往絕路上走了。
    她不同情包庇犯,可因為相處過三個月,被這老夫人的細心打動過,多少有些憐憫。
    其實,想留她一命,不過是跟參鷹說句話的事……趙夫人跟著趙大人連番調任,輾轉做了四任縣官,十幾年沒正經回過家了……
    唐荼荼心里柔軟了一瞬,拿定了主意。禍不及妻女,當爹的貪污,兒子還就是了。
    十幾個和尚廚子慢條斯理,手慢,心慢,既沒有指揮人配菜洗碗的習慣,做的還不是大鍋菜,蒸煮炖燜,每道菜都費工夫。做好了,先給大夫上菜,再給醫士上菜,幾個大院的病號飯做好時,天都快要黑了。
    唐荼荼灌了半肚點心半肚茶,總算等著了院里一聲響亮的嗓門︰“開飯嘍!各屋把桌椅擦干淨,清了瓜果點心,送飯的來啦!”
    唐荼荼立馬敞開大門,盼著這皇帝吃過還夸過的素齋。
    僕役們全穿上了簇新的衣裳,一道一道菜往上端,確實賣相極佳,擺盤頗有禪意。
    芙蘭嘴巧,催著每人都說了一句吉利話,滿桌婦人臉上都帶了笑才開飯。
    唐荼荼嘗了一口素雞,細細辨別食材,嘗出是面筋裹著醬汁;嘗了一口素鴨,油豆皮配著冬筍絲。
    一筷蘑菇,一筷土豆,味道都普通。她不信邪,筷子轉向菜名優雅的菜,嘗了一口唐僧米,是炒小米上淋糖芡汁兒。
    又夾一筷文殊妙音,看著一大盤金燦燦的很漂亮,原來是清炸過的金蓮花,整朵花裹著粉面炸得酥脆,一口咬下去 擦 擦,這就是文殊菩薩的妙音了。
    唐荼荼把一中午的期待丟回肚子里。
    古人琢磨出做飯花樣千千萬,都只是為了一口鮮。
    紅糟是鮮,干貝是鮮,高湯熬一天一夜是為鮮。老食饕天南海北地跑著,為了某地某季某月的魚蝦蟹跋涉千里,是為一口鮮;苦練刀工,揣摩文火武火那一點火候的妙處,都是為求一個鮮。
    其實,刀工火候食材全細到極致,也比不上後世隨便把菜剁吧剁吧、往鍋里扔一包速手調料包的味道。
    唐荼荼默默背。
    ——味精,谷氨酸鈉,以玉米、甘薯等天然澱粉為原料發酵、精制而成。
    這玩意兒怎麼做來著?
    她听著院里婦人們的歡笑,漸漸跑了神,也忙里偷閑望了望月亮,正巧天上炸開了第一朵焰火。
    芙蘭算了算方位,忙拉著她起身︰“姑娘,咱們去那邊檐下看。”
    “怎麼?”唐荼荼稀里糊涂被她拉到了對面屋檐下。
    終于面朝著北了,和關外人望見了同一片月色。
    正月十五,花沒好,月卻圓。
    第237章
    殘破的城垣下黃沙滾滾,巫旗被風扯得騰騰作響,每一下抖動都是獵獵的破音,但那旗始終沒破。
    幾個巫士圍成一圈,赤足跳著請神舞,雙腳在冰冷的沙土上凍得灰白,向天敲響薩滿教的神鼓。
    那鼓面兒闊,卻沒厚度,聲音奇低,敲起來時大有江河宏闊的震撼感,震得上天、下地與風聲皆和音共鳴。
    幾十個蒙古兵都在百步之外跪成長陣,火光中映出一雙雙灼亮的眼楮。可他們都沾過血,皆是巫士眼中的穢物,這樣的請神舞,他們得離得遠遠的,不然會影響巫士的作法。
    歌罷,幾個巫士雙目都緊緊鎖住了巫旗。
    和召神舞前一樣,旌條卷著風,不由分說地指向西南方。
    “這……!”
    幾個巫士一時不敢置信,全朝著年紀最長的巫士望去。
    這實在驚奇。
    轉世的靈童都是靈力微弱的稚子,自己是無法擾動天地變化的,全靠已逝的大巫一縷殘念指引著方向。
    每一任大巫、每一族大巫的神驗,都極費工夫,動輒需要找一兩年,找三五年才找到應驗之子的巫族也不少見。
    這一縷斷續的殘念,就像是夜晚漫無邊際的草原上,一顆發著光的螢火,那光總是斷續的,勾扯著人去找。有時螢火會往西飄,有時會往東飄,又總是因為一點風吹草動隱沒下來。
    巫士們得無時無刻地跟著旗走,有時狂風怒號使得巫旗卷尾,狠狠甩在執旗的人臉上,這就是長生天發怒了,因為他們找錯了方向。
    可只有這次不同。
    從大營出來,短短七日奔行千里,巫旗一直晃也不晃地指向西南方。不論刮風下雪,淌水過河,方向一直沒變過。
    最年老的巫士涂著油彩的臉愈發堅定,抬高手臂,朝著前路一指︰“向前行!”
    如此堅定的神諭,必定是這一世的靈童神力無邊,甚至說不準是長生天親自轉生!要帶領所有供奉騰格里的子民走向繁榮。
    必須把遠方的靈童接回來!
    哪怕,他們要趟過的是盛朝與西夏接壤的邊境。
    如今正逢大戰,兩國邊界收緊,看見番邦面孔過境都要嚴查。巫士們不敢再以黑紗蒙面了,改換了馬車,雇了兩個會說漢話的邊民,一路避著大道,往十二連城的方向趕。
    “冬季,由于北半球海陸熱力性質差異,西伯利亞冷高壓中心主導季風……西高一般位于東經92°—108°之間,今年有明顯的走弱態勢……”
    “此異常,短期看疑似厄爾尼諾現象……大概是因為歐亞大陸雪少,今年的冷壓團不夠強盛;而西太平洋暖高壓較強,在南海上空形成獨立高壓,暖風北抬,使得西北寒流折道。”
    “長遠看,明年可能雨帶北移,夏季出現較強雨水……”
    旁邊,一直學驢吁吁叫的那遼兵停了聲,奇道︰“小王子嘀咕什麼呢?”
    烏都癱著臉,被這個遼兵抱著噓噓。他氣得腦袋發疼,又掙不開遼兵的臂膀,只得胡亂背著天文地理分分心神。
    想他一個小學跳兩級、中學跳兩級、畢業保碩、答辯會上直接授博的青年科學家……
    居然!被人!抱在懷里把尿!理由是怕他摔茅坑里。
    每當這個時候,近衛總是要憂心忡忡地跑著去跟耶律烈匯報,疑心小王子營養不夠︰男孩子撒尿磨磨蹭蹭,不是什麼好事啊大汗!
    烏都沉著小臉提上了褲子。
    他仰頭望向山頂上顏色晦暗的褐旗,今天風向又是朝西偏南吹。
    營里的漢人探子越來越少,原本十六個,今只剩六個了。前兒一齊走了四個,因為他們四人抬了一箱上好的皮毛走的。
    烏都靠自己那點淺薄的人情世故,想著禮多人不怪,皮子是值錢東西,拿去賄賂路上的邊軍也好。
    他還知道雞蛋不往一個籃子里裝的道理,東面大同、南面榆林、東南朔州,三城全派了人,兩兩作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單程四百里,來回攏共八百里,又是騎著馬走的,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呀。
    烏都站在籬笆牆下望著村口,背影孤獨。
    他知道耶律烈每天天不亮就出了門,在山後那片谷地秘密練兵。也知道他們在謹慎地試探周邊,擴大地盤——大年初三開始,身邊的親衛隊每天都少幾個熟面孔,周圍幾個村鎮大約都布滿了西遼兵。
    探子鋪得越廣,他想逃出去就越難了……
    烏都心情沉重,卻忽的被人推了一個趔趄。他下盤不穩,噠噠前沖兩步就要趴地上了。
    耶律兀欲不過是一巴掌拍他後背上,誰知這小崽子這麼弱不禁風。二王子也不知出于什麼心思,沒眼睜睜看他摔個大馬趴,抄手把人提溜起來。
    “進城,買糧,去不去?”
    這幾個漢字發音無比標準。
    耶律烈的親衛隊近來掀起了一股學盛朝官話的風潮。因為邊境線收緊了,進鎮上要應付盤查,總得憋出兩句話。
    邊地多番民,其中許多都是向盛朝投了誠的小部族,被北元人殺得沒了活路,逃過來求一隅庇護。盛朝為了教化異族,彰顯聖德,派了先生教他們認字,這些邊民多多少少都會說些官話,一字一字落音重,咬字時總是皺著眉,苦大仇深的。
    “買糧,去不去!”
    烏都點頭︰“去!抄家伙。”
    他心里頭卻笑︰呵,全世界都逃不過華夏民族的米粥,米粥清淡又養胃,再野的蠻人,肉吃多了也得喝粥緩緩。
    鎮上糧挺便宜,糧車卻貴,那些木頭板車又漏米又不防潮的,村道又崎嶇,每回走回來要漏一半米。遼兵買了幾口棺材,每回運糧就推著棺材車去,弄得全鎮的糧商看見他們都一臉便秘相,巴不得他們趕緊滾蛋,從不克扣一斤半兩。
    山魯拙笑著從袖籠中掏出雙手,溫聲細語道︰“既如此,我陪二位小公子走一趟罷。”
    點了幾個兵,幾人就出發了。
    說是他看護兩個小孩,實則,是他與烏都一起看護一個熊孩子。
    耶律兀欲沒見過世面,看見藥房要進去瞅瞅,看見當鋪要進去瞅瞅,問問自己的刀值多少錢,自己衣裳值多少錢。人掌櫃說的是北地方言,他也不知能听懂幾個字,若有所思點點頭。
    這王子是生在王宮里的,那麼小的歲數,浮光掠影般嘗了嘗富貴的味道。轉眼王宮燒成了一把灰,他被扯上馬背,十一年顛沛流離活至今。
    他的印象里,甚至沒見過像模像樣的村莊是什麼樣的,只有大漠里貧苦的營地和風聲鶴唳的逃亡。
    烏都有時候有點可憐他。
    可熊孩子威力驚人,總把他這點憐憫  砍成碎片,還要冷笑著,仗著個兒高居高臨下嘲諷他一句︰“狗崽子,多喝奶,再矮還騎什麼馬,只能給馬鑽襠了。”
    呸!
    該你沒見識!該你窮!
    再熊的孩子,都逃不過鎮上的繁華迷眼,很快就玩得沒影了。
    遼兵對視一眼,分了幾個人跟過去,剩下兩個兵,也在山魯拙有意的躲避中跟丟了。
    烏都毫無所覺。
    在將近半年的相處中,他知道這位山先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文官,端的那叫一個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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