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龐涓急將目光射向孫臏︰“孫兄!”
    孫臏轉身,朝太子申揖道︰“殿下盛情,臏心領了。臏懇求殿下準允賢弟所請!”
    太子申點頭,扶起孫臏︰“孫子請起。何處安歇,孫子自便。明日待魏申稟過父王,當為孫子安排宅院。”
    “臏謝過殿下!”
    龐涓別過太子申,攜孫臏之手登上馬車,一路馳往武安君府。龐蔥早率眾僕恭候于外,見兩人進來,叩拜迎接。
    龐涓攜孫臏之手,引他觀賞府宅,指點道︰“孫兄請看,這一進是庫房,共一十二間;這一進是客房,共一十五間;兩邊廂房是僕從居所;左邊一排是膳食房,小弟的主房就在前面,是三進院子……”
    孫臏一邊觀看,一邊頻頻點頭︰“賢弟府宅,果然雄偉!”
    龐涓笑問︰“孫兄可知此府原是誰的?”
    孫臏笑道︰“不會是陳軫的吧?”
    “哈哈哈,”龐涓大笑數聲,“真就讓孫兄猜中了,此府正是陳軫宅邸!奸賊陳軫畏罪潛逃,陛下震怒,凌遲了戚光和丁三,將此宅賜予小弟。小弟幾經改造,去其奢華,除其淫逸,方有今日模樣。”指著主房,“主房到了,孫兄請!”
    “賢弟先請!”
    兩人攜手並肩,接連走過兩重大門,方進客廳。早有侍女沏好茶水,迎跪于地。二人分賓主坐下,龐涓讓道︰“孫兄,請用茶!”
    “賢弟先請!”
    兩人同時舉杯,各啜一口,放下茶杯。
    孫臏揖道︰“臨別之際,大師兄、師姐、甦兄、張兄他們,無不托臏問候師弟!”
    “涓謝他們了。先生可好?”
    “先生也好,就如賢弟在谷中時一樣。”
    “孫兄下山,先生沒說什麼?”
    “先生將在下名字更改一字。”
    龐涓略顯驚異︰“哦,更改何字?”
    “改在下的‘賓’字為‘臏’。”
    “這……”龐涓眼望孫臏,“‘臏’字不祥,孫兄可知先生為何改之?”
    孫臏搖頭︰“在下不知。先生之言,在下不敢有違。”
    “呵呵呵,”龐涓笑道,“既是先生所改,自有道理。不瞞孫兄,先生學問高深難測,涓由衷敬服。涓下山之際,先生也曾送涓幾字,叫‘遇羊而榮’,結果真還踫巧了,涓之得用,果真與羊有關,哈哈哈哈——”
    龐涓只提前面四字,將“遇馬而絕”刻意隱去,孫臏自然不知,當下亦笑一聲,不無嘆服道︰“先生實乃真人,但有所言,字字珠璣。”
    龐涓附和一句,抬頭望著孫臏︰“說到這里,涓有一問,還欲請教孫兄。”
    “賢弟請講,臏知無不言。”
    “傳聞孫兄得授先生秘傳,可有此事?”
    孫臏遲疑一下,點頭。
    龐涓面色有變,趨前問道︰“請孫兄詳言。”
    “賢弟出山之後,先生使我們三人驅鼠,臏打死一鼠,得授一書。”
    “哦?”龐涓眼楮大睜,“敢問孫兄,是何寶書?”
    “是臏先祖孫武子的《孫武兵法》。”
    龐涓深吸一口涼氣,又緩緩吐出,沉吟許久,方才嘆道︰“唉,先生之寶,層出不窮啊!敢問孫兄,先生可曾對你提及《吳起兵法》?”
    孫臏搖頭。
    龐涓似已明白,又嘆一聲︰“唉,小弟下山過早,與此寶書失之交臂了!”
    孫臏勸道︰“賢弟莫急,待有閑暇,臏必將胸中所知,講予賢弟。”
    聞听此話,龐涓跪于地上,連拜三拜︰“孫兄果有此意,于涓便是再生之德,涓沒齒不忘!”
    孫臏跪地對拜︰“你我金蘭結義,便如骨肉兄弟,賢弟何說此話?”
    “好好好,涓弟不說這些了。今日車馬勞頓,孫兄還是早點安歇為好。來人!”
    龐蔥走進︰“主公有何吩咐?”
    “孫兄的館舍安頓妥否?”
    “回主公的話,安頓已畢。”
    龐涓起身,轉對孫臏︰“孫兄,請!”
    相國府中,惠施盤腿坐于池邊的草坪上,正在打盹,太子申從花徑上悄悄走至,在他身邊盤腿坐下。惠施微微睜開眼楮,見是太子,起身叩道︰“微臣叩見殿下!”
    太子申扶起惠施︰“先生免禮,魏申有擾了。”
    惠施重新坐定︰“殿下幾時回來的?”
    “剛剛回來。”
    “請問殿下,雲夢山之行,感覺如何?”
    “鬼谷果然是人杰地靈之處,即使一個童子,亦非尋常之輩。”
    “哦?”惠施甚是驚訝,“這麼說,殿下見到鬼谷子了?”
    太子申搖頭︰“鬼谷先生正在閉關潛修,魏申無緣拜見。”
    “這就是了!”惠施微微一笑,緩緩說道,“莫說是太子,縱使陛下親去,此人也是斷不肯見的。孫臏可曾下山?”
    “是的,魏申將他請回來了。”
    “此人如何?”
    “與武安君不同,為人謙恭,從不談兵,乍看上去,不似習兵之人。”
    “嗯,”惠施半閉兩眼,點頭道,“果真如此,當是大家。他現在何處?”
    “本來擬定歇于魏申府中的,武安君聞訊,登門將他請走了。”
    惠施徹底閉目,半晌,又微微睜開︰“這個武安君,開始讓人頭疼了。”
    太子申驚異道︰“先生何說此話?”
    “此人要把魏國變成一座兵營。”
    太子申急道︰“這如何能成?此番前往雲夢山,魏申路上親眼所見,田園荒蕪,百姓流離失所,怎能再堪征戰呢?”
    “唉!”惠施沉默許久,長嘆一聲,“魏國多事啊!”
    魏惠王正在御膳房用餐,毗人輕步走來,不無興奮地說︰“陛下,殿下回來了!”
    “哦,申兒回來了。”魏惠王淡淡應了一句,伸手提箸,夾牢一塊肥肉送入嘴里,大口咬嚼起來,似乎這事兒平淡無奇,根本不值一提。
    毗人一怔,悻悻地站在一邊,臉上的笑容也僵起來。
    魏惠王又嚼幾口,似是意識到什麼,猛然扭頭,欲說話,滿口肥肉,欲咽下,尚未嚼碎,也似等不及,急得唔唔幾聲,“呸”的一聲吐出,噴了毗人一臉一身。毗人吃此一嚇,擦不敢擦,躲不敢躲,怔怔地傻在那兒,目光呆滯地望向惠王。
    魏惠王騰出口舌,急問︰“你方才說什麼?申兒回來了?”
    毗人一時惶急,竟是說不出來,只好點頭示意。
    魏惠王兩眼大睜︰“孫子來了嗎?”
    毗人又是一番點頭。
    魏惠王忽地站起,幾步走出御膳房,口中叫道︰“快快快,宣他書房覲見!”不及毗人答話,就又停下步子,扭過頭來,“孫子人在何處?”
    毗人總算緩過神來,急前一步,小聲說道︰“回稟陛下,孫子已去武安君府上。”
    “備車,”魏惠王急道,“寡人親去迎他!”
    毗人略加遲疑︰“陛下,夜已深了,陛下若是興師動眾,恐有不便。再說,孫子既在大梁,陛下欲見,也不急在眼前一時,老奴——”見惠王擺手,趕忙止住。
    魏惠王似也冷靜下來,緩步轉回,點頭道︰“嗯,你說的是。賢婿與孫子也有一年未見了,讓他們敘敘舊也好。你去安排,明日晨起,宣二人前殿覲見!召申兒來!”
    “殿下已在書房外,等候復旨。”
    魏惠王聞言,旋即轉身,大步朝御書房走去。
    翌日晨起,龐涓引領孫臏早早馳往魏宮。
    遠遠望見宮門,龐涓笑道︰“孫兄你看,陛下、殿下都在那兒迎你來著!”
    孫臏抬頭,果見魏惠王、太子申、毗人及宮中近侍一堆三十余人,站在宮門外面的台階上,無不引頸候望。看到他們的車馬,魏惠王邁步走下高高的石階,迎至階下。
    孫臏急對龐涓道︰“賢弟,快,停車!”
    龐涓叫龐蔥停住車馬,與孫臏下車,並肩迎向惠王。雙方在宮門外面約五十步處相遇,孫臏、龐涓屈膝跪下,各拜三拜。
    龐涓再拜,叩道︰“微臣叩見陛下!”
    魏惠王朝他點點頭,隨口說道︰“愛卿免禮!”
    孫臏亦再拜叩道︰“草民孫臏叩見陛下!”
    魏惠王卻不答話,只將笑意堆在臉上,兩眼微微眯起,上下左右不停地打量孫臏,好像他是來自異域的稀客。孫臏不見復話,只好五體投地,動也不動地叩在那兒。
    過了片刻,魏惠王陡然意識到什麼,急前幾步,伸出雙手將孫臏扶起︰“孫子請起!”
    魏惠王扶起孫臏,拉住他又是一番打量,點頭贊道︰“嗯,孫子好儀表,既有儒雅風度,又有軒昂氣勢,果是名家之後啊!”
    孫臏揖道︰“陛下褒獎,草民愧不敢當。”
    二人只在這里說話,不知不覺中,竟將龐涓晾在一邊。龐涓又跪一時,見惠王仍然沒有記起他,只好悻悻爬起,不無尷尬地候于一側。听到惠王贊譽,龐涓偷眼望去,果見孫臏身上有一股浩然之氣,與在谷中時大不一樣,心中微微一凜,跨前奏道︰“陛下,此地風寒,莫要傷了龍體!”
    魏惠王朝龐涓看一眼,呵呵笑道︰“愛卿說的是,此地不是禮賢之處。”轉向孫臏,拱手一揖,“孫子,宮中敘話!”
    孫臏還一揖︰“陛下先請!”
    魏惠王不由分說,上前攜住孫臏之手,徑自走去。龐涓見狀,又是悻悻一笑,與太子申並肩跟在身後。
    到前殿之後,大家分賓主坐下,魏惠王轉向孫臏,拱手說道︰“寡人望孫子之來,如渴思飲哪!”
    孫臏抱拳回揖︰“草民初來乍到,無尺寸之功,卻蒙陛下如此垂愛,實在慚愧!”
    魏惠王再揖︰“孫子為天下大賢,寡人本當親去雲夢山恭迎大駕,無奈國事繁冗,一時走不開,請申兒代勞,已是失禮了!今蒙孫子看重,躬身至魏,寡人未能郊迎三十里,這又失禮了!”
    孫臏感動,起身叩拜,聲音略略哽咽︰“陛下——”
    魏惠王再次起身,將孫臏扶起,攜他回至席位,按他坐下,復至自己席前坐定,充滿愛意地將目光望望龐涓,又看看孫臏,感嘆道︰“不瞞孫子,寡人自得龐愛卿,國威大振。聞孫子與龐愛卿同窗共讀,已有大成,寡人心中掛念,夜不成寐。《詩》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此之謂也!今得孫子,寡人總算能睡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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