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寵愛
    比起武安侯府甘蘭院的一派靜謐溫柔,深宮之中正明宮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當今聖上一臉鐵青,坐于上首。
    貴妃跪于階前,又驚又怕。
    太子妃淚流滿面,一語不發,只是哀哀哭泣。
    太子神色雖不虞,依然輕聲勸道︰“父皇,兒臣驚聞此事,也是心驚膽戰,後怕不已,恨不能立時就拿了謀害太子妃之人。可是略想一想,貴妃娘娘伺候父皇多年,貞靜仁和,世所共知,怎麼會謀害太子妃呢?兒臣以為,必是這道士借為貴妃娘娘做法之利,私心謀害太子妃,與貴妃娘娘無關,貴妃娘娘自是並不知情的,如今要緊的還是找到幕後真凶,還求父皇明鑒。”
    貴妃聞言,仿若抓到救命稻草,完全沒想到開口替她開脫的竟然是太子,一邊哭一邊道︰“陛下,臣妾實在是不知情的,臣妾伺候皇上這些年,臣妾是什麼樣的人,皇上自是知道的,往日里,臣妾宮里有下人有了錯處要行刑,臣妾也不敢看呢,如何敢毒害太子妃?臣妾只是因著緊腹中皇兒,怕有不慎,才信了人言,招這道士入宮,誰料他竟包含禍心呢?臣妾實是冤枉啊。陛下想想,臣妾若是要害太子妃,怎麼會當著滿宮的面,當場下毒,生怕人不知道呢?還求陛下、太子爺明鑒。”
    貴妃哭起來如梨花帶有,晶瑩的淚珠落在瑩玉般的臉頰上,巴掌大的小臉實在是我見猶憐,對比起豐盈的太子妃,簡直有一種太子妃欺負了她的感覺。
    太子聞言,奏道︰“娘娘所言極是,娘娘掌宮日久,若是有意謀害太子妃,什麼法子不能使呢?倒要這樣大張旗鼓的當面下毒?兒臣是不信的,貴妃娘娘想必是被人利用了,這道士從宮外進來,何人不見,何物不能有?需得追查這引薦道士的人,方為正理。免得走了真凶。”
    皇帝依然沒什麼表情,也不說什麼話,只听著貴妃不知不覺踏入太子的言語圈套,把一個失察之罪穩穩的攬在了身上,如今只求能脫了謀害太子妃之罪,便連掌宮失察,引禍入宮,導致太子妃顯遭謀害之罪也顧不得了。
    同時又造了一個真凶出來,自毀長城。
    直到宮監來報︰“慎王爺、沈容中、梅柳生奉旨覲見。”
    皇帝才終于開口,命宣召。
    貴妃娘娘渾身一抖,又掩面痛哭起來。
    太子與皇帝的奏對鄭明珠是第二日才從陳頤安的口里得知的,這個時候,正明宮雖然依舊封宮,但內宮的戒嚴已經解除了。
    陳頤安給她解釋︰“慎王爺是聖上唯一的嫡親王叔了,掌管宗人府,沈容中是□衛大統領,是聖上最心腹之人,而梅柳生是大理寺少卿。”
    鄭明珠明白了︰“聖上的意思,宗人府會同大理寺審貴妃娘娘及宮人,□衛則追查這道士的來龍去脈?”
    陳頤安笑道︰“雖說聖心難測,可以此看來,若是要猜一猜,貴妃娘娘大約並無大礙,文家是栽了。陛下到底還是眷顧太子的。”
    鄭明珠不解其意。
    “沈統領是聖上心腹,冷峻嚴苛,從不徇私,也從來不會懼怕任何重臣。”陳頤安解釋道︰“聖上吩咐他去追查道人一線,那就是要釘死宮外人的意思了,大約這也是要給太子一個交代的意思。如此既然在宮外給太子爺交代了,宮內想必就不會如何了。”
    政治就是交易和妥協,鄭明珠雖不大懂,大道理還是知道的,只是笑道︰“文家其實是被貴妃害的。貴妃娘娘亂了分寸,當時見道人一死,就慌亂起來,竟把這下毒推到道人身上,這可不就是親手把文家害了麼。”
    陳頤安點頭笑道︰“真是越發聰明了,看來如今你有了我兒子,連聰明也有了呢。”
    鄭明珠咬著唇白他一眼,夸人都不誠心。
    陳頤安笑道︰“若是你遇到,那該怎麼處理?”
    鄭明珠坐到一邊吃青梅︰“我又不會那麼傻,找個道人來給人喝符水,做這種自己找死的事兒,怎麼遇得到。”
    陳頤安卻很有興致,笑道︰“前頭不管,就說後面,要是你怎麼辦?”
    “自然是先發制人,當即就指太子妃懷恨在心,毒殺道人,嫁禍貴妃,攪混一池水,把官司打到御前,有聖上的寵愛,貴妃尚有一搏之力。如今倒好,道人是她招進宮的,她又親口指認道人下毒,太子妃完全就是受害者了,道人有罪,她難道又能完全脫罪不成?無非就是從毒殺變為失察,依然是罪,還把在外最大的助力文家釘死了,倒成了一箭雙雕了。”鄭明珠一邊說一邊搖頭。
    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世上哪有完美無缺天衣無縫的計劃呢?沒有應變之才,事情有變就慌了手腳,反倒成就了對手。
    不過說貴妃是太子的對手,也真是太恭維她了。
    陳頤安說︰“既然聖上是這個意思,咱們就這樣辦吧。”
    咦?鄭明珠眨眨眼,陳頤安說話也太跳躍了吧,怎麼辦?
    “明日你就上表。”陳頤安道︰“趁現在貴妃與文家、衛家的危機,你上表訴貴妃縱容親戚奴才,欺辱宗室,務必要痛打落水狗,這樣一來,貴妃在宮外沒了助力,就算能東山再起又如何?”
    啊,原來是這個,陳頤安的後著放在這里呢。
    鄭明珠一貫信任陳頤安,並沒有細想,便點頭道︰“是。奏表寫好我用印就是,那麼姨母們那里呢。”
    “都交給我就是,這些首尾你不用操心了,如今其實已經是塵埃落定,不過看聖心如何罷了。”陳頤安不以為意的道︰“倒是二弟的婚事,欽天監已經擇了日子,明年八月十二是個好日子,日子還早,只莊順公主的府邸賜下了,正在修繕,其他一應事務過了年再預備也來得及。”
    鄭明珠笑道︰“我先找人要公主出嫁的檔子來看一看,心中有數才好,還有大妹妹出閣的日子,母親已經定在了明年三月初六。還有二妹妹,母親似乎相準了一等虎威將軍申將軍的長子,雖是庶子,那家的正房夫人卻只養了一個女孩兒,庶長子就與嫡子沒什麼不同了,母親囑我回去問問哥哥,听說這位哥兒如今正在哥哥的營里頭。且我有了身孕,打發人回去說了,父親哥哥嫂嫂都很歡喜,丫頭小子打發了三四回來送東西,我也該回去請個安才是。”
    陳頤安听了點頭道︰“很是,不過這也不是急事,回頭我得閑了,與你一起回去吧,我自也該去給岳父大人,大哥請安才是。”
    鄭明珠應了,又與陳頤安商量各處回禮的事,把擬好的禮單給他過目,陳頤安就不耐煩了︰“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外頭多少事等著我呢。無非多一點少一點,有什麼要緊的還要我拿主意不成?”
    說著抬腳就往外走,鄭明珠無法,只得自己安排人去辦了。
    第二日,嘉和縣主上表朝廷,泣訴貴妃跋扈,縱容親戚奴才欺辱縣主事。隨後,靜安大長公主,平寧長公主為首的諸公主,寧婉郡主為首的諸郡主、縣主、郡君、鄉君也或面聖,或請見太子妃,言貴妃娘娘親眷諸多跋扈事。
    寧婉郡主言︰“以宗室之尊成就貴妃之貴,宗室何在?”
    隨後,宗人府會同大理寺密奏聖上正明宮一案審查結果,三日後,聖上下旨,貴妃言行不謹,縱容家人等數罪,降為靜嬪,遷往靜心殿閉門思過,當日正明宮一等太監、宮女賜死,余者降等,沒入浣洗處等。著謹妃榮妃協理後宮諸事。
    貴妃之兄衛其方教女無方,仗貴妃勢冒犯縣主,革去五品官職,衛氏女掌嘴三十,著衛氏嚴加管教。
    衛文氏與其弟文華林勾結,借貴妃宣招真人入宮解厄之機,包藏禍心,意圖謀害太子妃,下獄待審,賜文閣老回家靜養。
    至此,經此正明宮一案,貴妃一系內外朝被打壓至谷底,只能在靜心殿待產。
    不過鄭明珠覺得,既然聖眷仍在,貴妃若是再生下一位皇子,說不定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只是她就算重得聖寵,對太子都難以構成威脅了。
    而鄭明珠的煩惱也開始來了,她開始頻頻嘔吐,食欲全無,不到十天功夫,鵝蛋臉都瘦成了瓜子臉了。
    又吐了一次,鄭明珠讓翡翠服侍著漱了口,懨懨的躺在靠枕上,煩惱的說︰“我瞧人家懷孕吃的睡的,作養的那樣好氣色,還以為不怎麼艱難呢,怎麼我就這樣兒呢。”
    翡翠給她整一整靠枕,又勸著她好歹搭一條輕紗被子,笑道︰“少夫人本來就年年都苦笑,如今還有了小少爺,只怕小少爺也跟少夫人一樣苦夏呢?說不定過些日子就好了。”
    鄭明珠嘆氣,珊瑚在一邊笑道︰“大爺打發人請甦太醫了,我瞧少夫人吃甦太醫的藥就有效,這不,才換了三個月,就有信兒了,我听老嬤嬤說過,這便是有醫緣的緣故。待回頭甦太醫看過了,只怕就好了。”
    鄭明珠倒是盼著如此才好。
    這一次,陳頤安親自陪著甦太醫進來問診的,甦太醫診了脈,說︰“安哥不必著急,少夫人原是身子弱些,脾胃不大壯健,回頭我送些自己制的九制烏梅來,少夫人閑了吃著玩兒罷了,竟不必吃藥。”
    鄭明珠眨眨眼,叫陳頤安為安哥,稱呼自己卻是少夫人,這是什麼混亂的稱呼。
    陳頤安點頭道︰“不吃藥最好,既如此,我打發人和你取去。”
    甦太醫便應了出去,陳頤安坐到床頭,看鄭明珠月白色交領小衫兒口子上尖尖的小臉兒,不由心疼,臉上頗有點為難的神色。
    這簡直百年難得一見,鄭明珠不由問他︰“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要緊事?”
    陳頤安嘆氣道︰“你這陣子不大好,本來不該叫你煩惱,只是明兒人就要送來了,總得提前告訴你。”
    “什麼人?”鄭明珠問。
    陳頤安道︰“聖上知道你有孕了,賜了一個美人給我,前兒就下旨了,明天就要送來。”
    鄭明珠眨眨眼,別的感覺還沒有,先就覺得,聖上對貴妃還真不是一般的寵愛啊。
    ☆、貴人
    陳頤安罕見的嘆氣︰“這事兒是我激進了,聖上這是在敲打我呢,今兒爹爹也訓了我,說我這陣子浮躁了些,不夠穩重。只是……”
    鄭明珠不知為何,就是知道陳頤安這沒有說出來的只是二字,是說只是這次釘死了文家,他也並不後悔。
    就算與他往日的做事風格不同,就算需要為此承受更多的後果,陳頤安的俊臉上也看不出什麼遺憾的痕跡來。
    但到底言語間有些低落,鄭明珠從來沒見過春風得意,算無遺策的陳頤安這樣,頗有點不適應,一時間倒對聖上賜下的侍妾無感了。
    見他這樣,鄭明珠倒是先問︰“聖上賜下美人,有品級嗎?”
    陳頤安頓時就明白了,不由的笑噴了,伸手擰一下鄭明珠的鼻子︰“你怎麼就這樣可愛呢?這倒沒有。”
    鄭明珠笑道︰“既無品級,那說明不過是個宮女,聖上若是真有心,給她賜一個品級,豈不是更有意思?行了,多大個事呢,你交給我辦就是了。”
    陳頤安卻擔心她辛苦,她懷有自己的兒子,正是最艱難的時候,短短十天,人都瘦了一圈,如今還添了個不好動的女人來要她費心。
    陳頤安道︰“這個女人,雖無品級,卻也不是宮女,是衛氏三房的一個庶女,算起來,也是貴妃娘娘三服內的堂佷女,唔,不對,是靜嬪娘娘,聖上雖處置了靜嬪娘娘,又處置了衛氏,卻選衛氏女頒賜眾臣,其中一對雙胞胎入後宮,已封貴人,可見靜嬪娘娘聖眷猶在啊。”
    頒賜眾臣?不止陳頤安一個媽?不過,“雙胞胎?”鄭明珠的重點瞬間歪了︰“雙胞胎看起來才十二三歲呢。”
    陳頤安又好氣又好笑,女人吶,關注點總是這樣詭異,明明在和她談聖上的策略,這一次太子一系過于強勢,聖心不喜,所以處置了貴妃一系,又施恩衛氏,以種種手段平衡雙方勢力,不過,文家這一次就便是被炮灰了。
    這對陳頤安來說,十分值得。
    當然,鄭明珠更覺得值得,拔掉了文家,別說聖上賜一個女人來,就是賜十個來,她也覺得值得。
    陳頤安道︰“不是挨打的那一對,說起來,衛氏一系血脈頗多雙胞胎,這一代就有三對,這一次進宮的是衛氏長房嫡出的那一對。今年十六了。”
    鄭明珠歪歪頭,重點繼續歪︰“今後她也給你生一對雙胞胎。”
    陳頤安又擰她︰“渾說什麼,誰要她生,我說過的話你莫非就忘了?你且安穩養著你的吧。操什麼心呢。”
    鄭明珠偷偷的笑,胡扯了這半日,才笑問︰“好啦,咱們說正經的吧,先前你說聖上遍選衛氏女賞賜眾臣?”
    陳頤安好笑︰“誰叫你說不正經的了?是的,共十名,連同進宮的兩位貴人,衛氏一族及笄之女全送進京了,長房嫡女封為太子側妃,另有王府側妃,公侯或世子侍妾等。”
    咦,這樣多?
    陳頤安道︰“聖上雖愛重太子,但帝王心術,何等深不可測,這一次太子一系全面壓倒貴妃派系,應在聖上意料之中,但我又隨即聯絡宗室向聖上施加壓力,致使聖上不得不處置貴妃,拋出文家,以安宗室,大約就沒想到了。是以聖上覺得咱們如此不依不饒,應是有點惱了。他老人家尚在位,咱們就這樣不給面子,打壓他老人家有意要保的人,今後自然越發難說了。所以聖上賜衛氏諸女為太子和王公側妃,侍妾,又封貴人,不僅是敲打太子的意思,也是提攜衛氏之意,靜嬪娘娘深得聖心啊。”
    太子側妃,王府側妃,是要上玉牒領金冊的,連同聖上封賞的公侯侍妾,也不同于尋常侍妾,連衛氏前去走動,也與其他侍妾不同,這是眼前的好處。
    何況這樣一次分封,誰又敢輕視如今尚在靜心殿的靜嬪娘娘?想必靜嬪就能安穩生下皇子了。
    放眼今後,尤其是生下子女後,這些貴冑家族更是與衛氏有了千絲萬縷的關系,這些人家的子女大多有極好的前程,今後出息了,難道不看顧生母母家?
    衛氏雖說損了一位貴妃,但卻與帝國這些頂級貴冑家族統統名正言順的有了聯系,未嘗不是得大于失。
    何況看這形勢,待靜嬪再生下皇子,多半也是重得恩寵,再次為妃了。
    說到這里,陳頤安又笑了笑︰“原本我是夠不上格的,受賜的或是太子或是王公,最差也是世子,不承想也是倒霉,正巧輪到我在御前伺候筆墨,聖上看到我就想起來了,大約是想到聯絡宗室的就是我,是我鼓動了太子,是以嫌我多事,順手就把這位美人賞了我,不過幸而還有你這縣主的臉面,也就只是賞,旨意上並未有冊封的字句,不像老張,封賞旨意明晃晃寫著賜為侍妾。”
    說到後來,語氣里頗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這有什麼好笑的,就算沒寫,難道賞了美人來是為了伺候陳夫人的不成?依然還是姨娘。
    鄭明珠覺著,自家得個姨娘其實也算是咎由自取,可還有那些家都是因陳頤安一門心思護短出氣,鼓動太子出手太狠,才被殃及魚池的,還真有點倒霉,偏偏陳頤安還這樣幸災樂禍。
    陳頤安一眼就看出來鄭明珠的想法,笑道︰“其實也算不上被我連累的,既然都是太子重臣,自然是一樣的,你不過是知道我做了什麼,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罷了。”
    說的也是。
    鄭明珠就笑道︰“也罷,你外頭的事我也不懂,我無非就是把家里理好了,免得你操心罷了。”
    陳頤安道︰“還有一件事,爹爹本來已經寫好了為我請封世子的奏折,如今大約要放一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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