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加

    今天是這個月來的第六次了,我知道,那個女人不會回來的。她這次做得很好,我被扔在了離家幾百公里的地方。
    我今年十二歲,沒有戶口,沒有名字,沒有父親,沒有母親。
    我只有一條賤命和那塊打我出生起就烙在我臉上的丑陋胎記,這是我被養母第一次扔掉時認真思考的結果。
    我常常在想,為什麼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們哭了有人哄,餓了有東西吃,冷了可以躲進爸爸媽媽的懷抱。
    而我的世界,似乎永遠只有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
    那個女人心情好的時候,會笑眯眯的把她剩下的飯菜倒在看門狗用的鐵盆里面。
    心情差的時候,她會毫不留情把我吊起來,用手臂大小的棍子使勁抽我。
    好幾次我差點以為,我就要死了。
    在她眼里,我連一條狗都不如。
    挨打的記憶從我開始記事起便有了,我一直以為,母親都是這樣的。
    直到有一天,我實在餓得不行,在垃圾桶找吃的,我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的大人都和養母一樣。
    我記得那天陽光很毒,我縮在垃圾桶的陰影里,靜靜看著不遠處和我一般大的小女孩被兩個大人抱在懷里逗得咯咯笑。
    我拿著忙活了一上午才從垃圾堆里找到的一塊被人咬過的面包,已經發爛發臭了。
    我呆愣地看著沐浴在陽光下的人,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楮,就像是一個會發光的天使,享受著來著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而我只是陰溝里的一條見不得光的蛆蟲,永遠只有被拋棄的命。
    我縮著脖子,思緒逐漸拉回,望著周圍完全陌生的環境。
    回不去了,我想,回去了也會被扔掉。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里,這個城市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可怖,冷漠。
    除了沒有了所謂的家之外,被丟棄的日子和從前其實沒有多大區別。我依舊靠撿垃圾為食,偶爾還會有來自所謂大人的施舍,有的時候是一塊,有的時候是五塊。
    但這些錢往往都進不去我的口袋,總會有人想法子從我這拿走他們。
    不過,也無所謂,夠我活下去就行,多少已經沒有關系了。
    這一天我依舊和往常一樣,蹲在街邊,身上穿著被拋棄那天穿的破爛衣裳,現在已經髒得不能看了。
    我縮在路邊的角落里,低著頭,只是發呆地看著面前空空如也的破碗。
    說起來這個碗的前主人是昨些日子同我說過幾句話的人的寶貝。
    我記得他是個男孩子,比我矮,很瘦,眼上的位置有一塊同我類似的疤。
    他說,那個疤是他在小時候被爹媽用開水燙的。
    听到這些的時候,我總會下意識的去摸我臉上的胎記。可那天他告訴我,我眼楮上的那塊胎記很好看,是春天里的蝴蝶。
    我記得他說的這些話,也是難得開心,畢竟第一次有人這樣夸我。
    可是最近他不見了,只剩這麼個破碗躺在他幾天前坐過的地方。听別的人說,他是被家里人接走享福去了。
    我愣愣地想,原來我和他是不一樣的。
    之後的日子我依舊是一個人,街邊同我一起乞討的孩子看見我臉上的丑陋胎記,都會選擇性地離我遠遠的。
    我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說過話了。
    直到有一天中午,我在垃圾桶邊上見撿到了一只受傷的小花狗。
    它的一條腿被打斷了,我把它抱起來的時候,已經昏死過去的它還下意識地發出了痛苦的嗚咽聲。
    我只是覺得它可憐,像我一樣,被丟掉了,是沒人要的東西。
    意外的是,在我的照料下它居然活了下來。半個月後已經能夠像樣走路了。
    我很開心,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加加”。
    我會用一個星期的時間來省錢買杯牛奶,我知道它很喜歡這個。
    有了加加的日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快樂,我和它相依為命,把彼此當做唯一的慰藉。
    我偶爾會抱著它說話,但很多時候,我其實都不知道自己在同他說些什麼,總覺得像我這樣貧瘠的人生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那些絮絮叨叨和它說話的時刻我已想不起來具體的內容,但總覺得,手心里溫熱的觸感一直都在。
    我以為日子會像這樣一直下去,可是老天對我好像從來都是那麼不公平。
    你說,是不是只要我還活著,就必須這麼痛苦?
    這天,加加同往常一樣外出覓食,我很放心,因為中午之前無論有沒有找到吃的它都會回到我的身邊。
    可是今天,直到太陽快要落山,我依舊沒有看到“加加”的影子。
    我從中午就開始找了,一下午的時間,我翻遍了所有它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有看見它。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我還是沒有找到它。
    加加不見了,它回不來了,我難道又被拋棄了嗎?
    我沒有哭,只是蹲在我和加加平時睡覺的角落繼續等待,我不願也不想相信自己再次被拋棄的事實。
    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從天黑等到天亮,再從天亮等到天黑。我似乎睡著了,又好像沒有。
    直到听到一聲熟悉的叫喚。
    “汪……汪……”黑暗中好像有人舔我的手心,我一顫,以為是幻覺。直到我借著不遠處路燈下的微弱燈光看清是加加的時候,我才知道,它真的回來了。
    我輕輕抱起了它,卻發現,它的側腹有源源不斷的東西流了出來。
    我慌忙走到路燈下,才發現加加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紅色,原本黃白相間的毛發如今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不止一處,還有脖子那塊,被劃出了一到長長的口子,血正一滴一滴濺在路面上。
    我仿佛听到自己心死的聲音。
    早上離開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明明還舔了舔我的手心告訴別擔心的,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
    這種程度的傷口還能活嗎?加加是怎麼走回來的?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對,找醫生。小時候听那個女人說過,去診所幫她買藥,吃了藥病就好了。
    看醫生就好了。
    我慌不擇路,不知道跑了多久,燈光明明滅滅,晃得我眼楮生疼。
    頭昏脹脹的,我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吃過東西了。
    終于在拐角處,我看到了熟悉的標志。我沖了進去,找到了穿著白大褂的人。
    因為太久沒有同人說過話,在他厭惡的目光中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圍鬧哄哄的,晚上診所里的人不少,所有人的目光像刀一樣剜在我身上。我听不見別人說什麼,只覺頭暈目眩。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手心里流淌的血液溫度燙得我幾欲落淚。
    我張了張嘴,又伸出一只手來想要拉住那人的衣角,只見他退了一步,我抓了個空,一抬頭又對了他嫌惡的目光。
    “救……救……它。”我艱難的吐出了這幾個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哄的一聲,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突然笑了︰“小姑娘,要治這畜生怎麼找到救人治病的醫生來了?”
    我愣愣地看著方才聲音的那個方向,喃喃道︰“我……求……救……救……它。”
    我一邊重復不斷地念著,眼淚一邊落下來,淚水劃過眼上的丑陋胎記,我的心仿佛在這一刻如同死去那般。
    我看著周圍的人,茫然地想,為什麼他們要笑,加加快死了,為什麼他們要笑。
    最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趕出來的,我跪坐在地上,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
    我兩眼放空,呆呆地望著洋溢著暖光的診所。
    手上的溫度不斷流逝,掌心傳來的心跳也越來越微弱,加加好像真的要走了。
    “小姑娘,這樣光坐著也救不了你的寵物。”
    我回頭看見了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的高大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臉。
    “救……救它。”
    我同他上了一輛面包車,懷里緊緊抱著加加,嘴里不停念到︰“救……救……它。”
    隨後,車停了下來,男人俯過身子,從前頭接過加加,而後對我說︰“我會把它交給能就它的人。”
    我看著他走進一家醫院,沒過多久又走了出來,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原來動物看病是到這里。
    “直接扔了不就好了,裝什麼好人。”突然副駕駛座上又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心里一驚,先前注意力全放在加加身上,沒有意識到原來前面還坐著一個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虐待動物的行為我向來是最看不慣的。”先前的男人笑了笑,而後又轉頭問我,“小姑娘我救了你的狗,作為報答和我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還沒有等我回答,女人猛地回頭一把抓起我的臉,車內燈光驟起,我慌忙想要伸手擋住眼楮。
    “你確定是她?這都是第幾個了?”女人尖利的聲音響起,我忍不住抬手想要遮住那塊胎記,卻被阻止。
    “先前那幾個我不知道,但這個一定不會錯。”男人一手抓著我的手腕,一只手輕輕撫摸我眼上的那塊胎記,“找了這麼久,她可是最接近那位大人要求的妮子了,不是嗎?”
    “哼。”我听見她冷哼了一聲,隨後把我的臉甩在一邊。車內的燈光也隨著對話的結束而熄滅。我喘了喘氣,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暈眩更甚。
    又要被扔掉了嗎,不過已經沒有關系了。有沒有危險,能不能活下去也無所謂了。
    或許我活著就是不幸的,連加加也差點因為我死掉。
    沒關系的,怎樣都可以,只要加加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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