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在輕柔地撫摸我的臉,從額頭到鼻子,再從鼻子撫過眼楮,最後在我眼周圍的胎記上久久停留。
    我有些迷茫的想,他不嫌棄這個丑陋的東西嗎?
    我緩緩睜開眼,撞進了一雙鷹一樣的眼楮里。他的瞳孔很黑,看著我的目光很沉,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緒,我止不住往後地縮了縮脖子,臉離開了他寬大的手掌。
    我以為他會生氣,可他並沒有,只是沉默小一會後便離開和那不遠處的那對男女說些什麼。
    我有些恍惚,不明白眼前這個陌生男人究竟是誰。
    看著他寬厚的肩膀,記憶中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總覺得莫名安心。
    隨後,他側頭看了我一眼,走上前來,蹲下身子,寬大手掌撫過我的臉側輕輕摩挲,“回家吧。”
    我顫了顫,眨了眨眼,這是我第一次沒有在人的眼里看到類似厭惡之類的情緒。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實在是講不出什麼話來。
    家嗎?他的家,親生父母的家,還是那個女人的家?
    我有家嗎?
    從來沒有人需要過我,在這個世界上,我總覺得自己是多余的。
    我想退後,卻實在貪戀這掌心的溫暖,最終也只是愣愣地坐在車後座上望著他。
    見我沒有反應,他也沒有生氣,彎腰抱起我放在另一輛車的副駕駛座上,幫我系好安全帶後,伸手撫去我眼角的淚。
    當他指腹擦過我眼下的皮膚,輕輕略過那處丑陋至極的胎記時,我看到了他眼底泛著的柔光。
    他好像不討厭我。
    “我想……回家。”不想下車,不想去哪里,我想加加了,很想,不知道它現在怎麼樣了。
    我知道他沒有理解我的意思,猶豫片刻,扯住他腰側的衣服,輕輕拽了一下,“我想要……加加。”
    他愣了片刻,隨後反應過來,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我已經請了最好的獸醫來看它,回家你就知道了。”
    低沉的嗓音像一根輕柔的羽毛撫過我的心口,讓我高懸的心髒回落。
    我點了點頭,踟躇片刻,將他的手放至臉側,輕輕蹭著他的手心,眼前這個人總給我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引擎發動的聲音在夜晚格外的明顯,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脖子,抓著安全帶的手指有些泛白。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起身解開我的安全帶把我從副駕駛撈過去,下一刻,我便落入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里。
    “現在還怕嗎?”他下巴點在我的頭頂,說話時帶著笑意,胸膛相貼,我能夠明顯感覺到他笑時從那處傳來的輕微震動。
    我窩在他的懷里,搖了搖頭,耳處傳來沉先生強有力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許是這個懷抱過于溫暖,我逐漸沉入夢境。迷迷糊糊中,總覺著他在時不時親我的發頂,動作充滿溫柔,這讓我覺得我也是一個值得珍視的人。
    醒來的時候,入眼是一片暗灰色的天花板。
    房間很暗,光束透過窗簾的縫隙投下一處不大的光斑,落在我的足邊,有些燙。
    意識回籠,我朝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發現我記憶中熟悉的身影。我有些慌,抓起抱在懷里的小熊就沖出了房間。
    雙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這個房子很大,房間有很多,我好像迷路了。
    不停地轉啊轉,最終我穿過一條長廊後,來到一處客廳,發現了正在打電話的沉先生。
    “我明白,恢復需要多久。”
    “……”
    “你什麼時候方便過來看一下。”
    ………
    我愣愣望著不遠處的熟悉身影,才終于確定昨天的一切都不只是幻想。
    心髒回落,我開始大口大口喘氣,腳有些麻,還有些冷,頭又開始暈了。
    許是察覺到我這邊的動靜,他回頭,看到了我。
    “怎麼不穿鞋。”沉先生走過來在我眼前蹲下,目光與我齊平,聲音帶著少有的責備。
    “找……你。”我呆呆看著他,拉起他的食指,聲音有些抖,“你……不見……了。”
    听到這些,他雙眼微睜,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痛苦。
    隨後他把我抱起,坐在沙發上,拿紙巾擦了擦我的腳,隨後用手捂了捂,直到腳心涼意不再,他才吩咐佣人拿了一雙毛茸茸的拖鞋過來給我穿上。
    “以後不會了。”他這樣說。
    他低著頭給我穿鞋時,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想,擁有這般溫度的手肯定是個溫柔的人。
    “有名字嗎?”
    我搖頭。
    “沉離,這個名字喜歡嗎?”他似乎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伸手撫過我眼上的胎記,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眼楮亮亮的,用力點頭,對自己有名字這件事感到十分高興。
    “喜歡就好,以後你就是沉家的人,我是沉禹,你可以叫我……爸爸,叔叔,抑或是沉先生,只要你高興,怎樣都可以。”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能夠感覺到他對我的縱容,很奇怪,眼前這個人給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見我沒有回答,他也不生氣,只是摸了摸我的頭發,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先吃飯吧。”
    飯後沉先生公司有事就出去了,臨走之前特地吩咐佣人看好我。
    其實哪里需要什麼看好?對我來說哪都一樣。
    這棟房子很大,我繞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加加的影子。
    無奈之下,我只能向佣人求助。
    他們臉上沒有表情,看著很凶,我不知怎麼的就想起欠了一屁股債的養母。
    她對我也總是這個表情,冷漠的,只有在氣急了才會面容扭曲地把我吊起來使勁抽,嘴里伸出丑陋無比的觸手,扼住我的脖子,朝我大叫,“自從收了你這個賤種,老公跑了,錢也沒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你怎麼不去死啊……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為什麼……”
    我瑟縮著脖子企圖離這個佣人遠一些,想說的話被堵住口中,如同遇見洪水猛獸般我跑開了。
    可她似乎是不滿我的舉動尖叫著朝我奔來,伸著和養母一樣的觸手在我身後追著。
    她要打我了。
    疼……不行……啊……救命。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藏進了哪里,四周黑漆漆一片靜得只能听見我自己的呼吸。
    門開了,我透過縫隙看見了一雙黑色的腳,我捂著嘴,試圖讓呼吸聲小一點,再小一點,可漸漸我只覺頭愈發昏脹,胸口發疼,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
    好溫暖。
    我緩緩睜開眼,看見了熟悉的臉龐,有些怔愣望著他。
    他俯身,一時間額頭相觸,他的聲音听起來有些疲憊,“退燒了……”
    “……怕……”我怯怯拽住他胸口的衣服,不讓他起身離開。
    他對著身後穿白大褂的醫生點頭,笑著把我抱在懷里,“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這時我才看清了他身後的人,看起來很年輕,帶著一副銀質眼鏡,嘴唇抿著沒有說話。
    我不想看他,把頭窩進沉先生的懷里,尋了處舒服的地方眯上眼楮。
    “就在這說吧,”
    沉先生一下又下親我著的發頂,寬大的手掌輕輕拍著我的後背試圖安撫我的情緒。
    “她的精神狀況不太好,根據那位佣人的描述,她原本只是想讓沉小姐停下,沒想到會嚇到她。”
    “還有嗎?”
    我伸長脖子,企圖越過沉先生的肩膀看看那位白大褂醫生的反應,剛有動作,腦袋就被按住。
    “目前來看只能得出這個,至于其他的還需要觀察做進一步診斷。”
    “我……生病……了嗎?”對于那位醫生說的我一點都不懂,我只知道看了醫生就代表生病了,生病了就會變成累贅,听他的語氣我似乎病得很嚴重。
    我仰頭看向沉先生,聲音啞得不像話,“是要把我扔掉嗎?
    他表情復雜地看著我,沒點頭也沒搖頭,就在我以為他會丟開我的時候,他把我向上顛了顛,吻向我的眼角,一並把淚水也帶去,“傻孩子,我怎麼能……”
    “先生,依她的情況住院觀察是最好的選擇,加上後續的治療,她的情況也許能夠得到很大的改觀。”冷不丁地我又听見身後的人如是說道。
    可我不想待在這里,我討厭這里,我想回家了。
    “我……我想回家……唔……”我窩在他懷里,聲音悶悶的。
    “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們就回去,好麼?”他摸著我後腦處的細發,聲音似從胸膛傳來。
    “唔……”我不再說話,只是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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