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是不需要防範戒備的人。
    需要長久隱瞞的秘辛,如果知情人太多,早就成公開的秘密了。
    成安之所以推薦劉槐,是為了效忠的太太免于辛苦,還能每日享口福,這樣的順水人情,誰會不樂意送。
    -
    沈星予策馬行過長街,瞥見李進之的身影,帶住韁繩,撥轉馬頭尋過去。
    李進之站在人來人往的茶樓門前,一襲玄色深衣,一身懾人的寒意。垂首站在他面前的三個年輕男子,有兩個微微發抖。
    這活寶鬧脾氣的時候,還挺有個人樣兒。沈星予腹誹著跳下馬。
    李進之循聲錯轉視線,頷首一笑,低聲交代近前三人兩句,負手走到沈星予面前,幾步路間,便恢復了不著調的德行,“沈小侯爺跟我這種二百五在一塊兒,也不怕人說閑話?”
    沈星予笑出聲來,“每回我想夸你兩句的時候,你就先一步給自個兒拆台。干嘛呢?誰又把你惹毛了?”
    李進之晃了晃頸子,“唉,紈褲也不好當,黑白兩道都沾的紈褲更不好當,你這兒乖乖坐著喝茶听書呢,當空就來一道要劈死你的雷。”
    “有滿大街亂轉散心的閑情,沒工夫去找月霖?”
    “找他我是樂意,可他家里不是有別人麼,我去了不是給他丟人現眼麼?”
    “甭跟我找轍。我爹娘知道我跟你的交情,什麼都沒說過,月霖那邊也一樣。”
    李進之牙疼似的吸了口氣,聲音壓低︰“說實在的,顧大太太瞧不瞧得上我倒在其次,我是覺得吧,瞧見她我肯定上火。”
    “嗯?”沈星予挑眉,“沒見過的長輩也能讓你上火?你真是混好了,混大了。”
    李進之一擺手,“你跟我和月霖都不一樣,福窩窩里長大的,我們眼里的人情世故跟你是兩回事。”
    “掰開了說說?”沈星予牽著馬,往別處走開去。
    李進之跟在他身邊,“其實顧家這事情挺荒謬的,荒謬在根本沒必要發生。
    “大太太望子成龍,凡事顧忌月霖的名聲,人之常情,但也正因為這樣的人之常情,她和兒子被攆出來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據理力爭?
    “不跟夫家的人鬧是要臉,被攆到城外也叫做要臉?如果你我不是局中人,如果不認可月霖,會不會質疑他們兩個的品行?
    “來,你替她跟我擺擺道理。”
    沈星予語塞,頭一回被個流氓問得無言以對。
    “老話兒都說為母則剛,人家是為母則窩囊。這麼說不過分吧?”
    沈星予不得不承認,這廝點出的句句在理。
    李進之漂亮的唇形一彎,勾出嘲弄的笑,“我打心底瞧不起這種人。幸好月霖沒隨寡母的性子,不然這輩子就是個窮秀才了吧?”
    沈星予仍是無言以對。
    “噯,這事兒要換了你娘,她會不會立馬跑廚房找把剔骨刀跟人玩兒命?”
    那是一定的。沈星予笑出聲來,拍拍李進之的肩,“那你怎麼著?為這個疏遠月霖?”
    “說什麼呢?我做紈褲之前,也是正兒八經習文練武的好孩子,那小子筆墨中的銳氣,我心服口服,而且他處事的路數特對我脾氣,耍橫、蔫兒壞那都是信手拈來啊。”
    “我踏實了。”沈星予下巴點一點就近的酒樓,“我請你喝酒。”
    “走著!”李進之應得爽快,“顧家那邊就這麼算了?不用我再幫著找補找補?”
    “你得問月霖。”
    “明兒就找他去。”
    -
    這晚,顧月霖如常到內宅用飯。
    蔣氏沒什麼精神,趙媽媽不時偷瞄顧月霖一眼。
    顧月霖權當沒看見,安安靜靜地吃飯。劉槐的廚藝非常好,飯菜非常可口。
    吃完飯,閑話幾句,顧月霖回到書房院。
    周全小跑著過來,呈上一封信,“傍晚送到的*,小的手邊事情多,忘了及時給您送來。”
    “沒事。”顧月霖隨手接過,走進書房。
    是蕭默的回信。
    顧月霖心中雀躍與忐忑並存,剛要拆信,心頭一動,找出幾樣東西,將兩盞明燈移到近前,檢查信件有沒有被拆開過。
    第15章 幫數人易,救數眾難
    有時候最不希望發生的事,偏就會發生。
    信件被拆開過。
    這使得顧月霖看信之前,要先甄別是不是恩師的字跡。
    字跡沒問題。
    信件內容只是要他了解京城一些名士高人的生平、現狀,課余時可多加揣摩提及之人的書畫。
    與顧月霖的去信驢唇不對馬嘴。
    他反而因此心安。
    這是一封加密的信。
    顧月霖以前沒有需要密信告知的事,上次因為事情關系重大,臨時采用了封蠟的方式︰封蠟燃燒熔化,滴在封口,再蓋上自己不常用的私章。信件落款也加蓋同一印章,如果兩者印跡不同,蕭默收信後便會察覺。
    這種信件拿到手容易,拆開也不過隨手一扯的事兒,難的是沒辦法迅速偽造。
    蕭默用的是什麼方式?
    暗號、拆字的法子都行不通,信中沒有對應的文字。
    再說了,那不是一個答復、三言兩語能說盡的事。就算根本不相信顧月霖的說辭,直接不理或直白地寫一句已閱即可,根本不用多費心思。
    目前為止,蕭默只教過顧月霖四種法子,三種都可否掉,只剩下藏匿法︰將信件用特殊的墨寫在紙張布料上,浸入水中才可閱讀。
    顧月霖摩挲著手里的信紙一角,輕而反復的。
    紙張現出清晰的層次,他小心翼翼揭開。
    顧月霖收拾起手邊的東西,明燈放到桌邊,親自備了清水,將接下來的縴薄紙張浸入水中。
    用館閣體寫的信件緩緩呈現出來。
    顧月霖屏住呼吸,凝神閱讀。
    蕭默說我相信你,應災諸事,于書院並非大事,難的是書院之外。幫數人易,救數眾難。
    他叮囑顧月霖,一定要讓沈星予說服其父沈瓚,士林與權臣聯手,才能真正減輕受災人數、災情後續諸多惡劣情形。沈瓚如何也不肯相信的話,不妨用他說事。
    三日後,他的堂弟蕭允到京,住望江樓的松月居,到時需要顧月霖前去,與之細細商談。
    信末叮囑顧月霖縝密行事,切忌激進,要以自身安危為重。
    顧月霖透一口氣。
    恩師在最短的時間內權衡輕重,更派了最信任的堂弟過來,目的必然是與沈瓚接洽。
    所能想到的最佳局面,莫過如此。
    一時間,顧月霖心潮澎湃,忽略了周全拆信的不快,取出竹園那兩幅圖,結合在話本中所得,沉下心來審視。
    以布陣局面來看,地下儼然與地上一樣,自成一所居處。也正如尋常宅院一樣,有主次不同的入口,引領人到達不同之處。
    以陰陽觀風水,以乾坤定格局,以中樞控分支。諸事大凡遵循此道。
    顧月霖找到的是入口,卻非中樞。
    金銀珠寶被那樣放置,足見蔣昭是打心底視為身外物,選的地方一如宅院中的庫房。
    需要找到的是意義形同書房、正房的所在。
    顧月霖不相信,蔣昭留下預言的目的只是免去寥寥數眾之苦,沒留下災後時疫的應急措施。
    精準推測出時疫癥狀的可能微乎其微,卻可能留有前例的對癥良方,以供後人參詳。
    如果恩師不相信,要面臨的難關太多,不可能做到應災之余準備防範時疫。現下吃了定心丸,便不妨全力嘗試,抓住每一個可能。
    顧月霖徹夜未眠。
    事實亦沒辜負他付出的精力。
    這一次,走過粉刷過牆壁的穿廊,推開花梨木門,出現在他眼前的,是與上面書房格局相同的居室。
    家具擺件樣樣俱全,透著內斂的精致華貴。
    顧月霖為之興奮的是,一個個偌大的樟木書櫃貼牆而立,瓖嵌著在如今少見而珍貴的玻璃,拭去玻璃上蒙著的塵土,可看到整齊排放的書籍卷宗。
    只是,書櫃上落了鎖。
    要是跟那位祖宗上這種火,顧月霖早吐血了。
    他打量一番,走到北牆下的書桌前。
    書桌上空無一物,里側有一格格抽屜。
    顧月霖取出帕子,擦拭桌面、座椅,落座後,逐一查看抽屜里放的東西。
    左邊第一格抽屜,放著竹園上方、院外的堪輿圖、布陣圖,附有詳細的運用講解手札;
    第二格抽屜,放著下方密室全局的堪輿圖、布陣圖,亦附有詳細的運用講解手札。
    這幾幅圖用最常見的手法繪制,一目了然。手札仍是蔣昭親筆寫就,措辭淺顯易懂而精準無誤,找不到哪怕一個字的多余。
    至此,顧月霖真正成為竹園的主人——這是蔣昭不需點出的用意。
    第三格抽屜里面,是書房中各個書櫃的鑰匙,整整齊齊地放在三個篆有南、東、西標識的薄木盒子里,綴著刻有一二三數字的小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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